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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睢陽渡口

  宋州,居中原與淮南之中,宋州往北,則為中原,往南,則為淮南。

  中原與淮南俱為天下膏腴之地,而宋州介于兩者之間,亦是富庶,為大唐十“望州”之一。

  “邑中九萬家,高棟照通衢。舟車半天下,主客多歡娛。”宋州為陸路要道,又有運河過境,詩中所言便是宋州。

  李恪自長安出發,過洛陽,一路乘官船南下,不過三日便到了宋州,宋州本就是水路樞紐,到了宋州后李恪便登岸修整,也給官船備上些干糧。

  “殿下,此處便是睢陽城,過了睢陽便是淮南地界了。”王玄策和李恪兩人并肩立于官船甲板之上,王玄策指著不遠處在望的睢陽城渡口,對身旁的李恪笑道。

  李恪側身看著身旁面帶笑意的王玄策,問道:“看先生的樣子,似乎也曾來過睢陽?”

  王玄策回道:“睢陽乃上古皇都,自燧人氏始,夏、商先后定都于此,處要沖,扼江淮之咽喉,臣少年曾游學至此,故而熟識。”

  李恪道:“本王曾聞《漢書》有云:‘宋地,房心之分野也。其民猶有先王遺風,厚重多君子,好稼穡,惡衣食,以致畜藏。’卻不知到了今日,此處又還留有幾分上古王風。”

  王玄策指著不遠處渡口上來來往往的人流,對李恪道:“殿下有所不知,今時已不同往日,睢陽本就勾連南北要塞,劃分江淮,如今又有運河流經,宋州百姓已多有從船行、商賈、腳夫之役者,反倒少有稼穡之業了。”

  李恪聞言,問道:“船行?宋州也有船行?”

  王玄策回道:“那是自然只不過宋州的船行自是比不得揚州、洛陽這些重鎮,所運的貨殖也大多只能抵汴、泗兩州。”

  李恪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

  王玄策回道:“宋州北有洛陽,南有揚州,北上之貨殖,北抵涿州,南下之貨殖,南抵余杭,均需借由洛陽和揚州的船行代運,否則恐難通行。”

  李恪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笑道:“這倒有意思,原來這船行貨運竟也有這般規矩。”

  王玄策道:“三教九流,十行百業,也有其規,各行其道,船行水運自也如此。”

  李恪問道:“如此說來,這宋州地界便是洛陽的地盤了?”

  王玄策想了想,搖頭道:“殿下說的是,但也不盡是,一來宋州處河南與淮南之交,常有貨殖南下北上,此處洛陽船行雖多,但也不乏揚州船行來此裝卸貨殖的,二來洛陽不比揚州,殿下為整合揚州水運,設揚州漕行,整個淮南的買賣自然都是揚州在做,但洛陽船行卻無漕行之說,不過一盤散沙罷了,還管不及宋州。”

  王玄策正同李恪說著話,說來也巧了,似乎正是為了印證王玄策所言一般,就在王玄策話音剛落的時候,李恪所乘的官船正要靠岸時,船旁便駛過了一艘掛著揚州水幡的貨船,正要靠著渡口停靠。

  李恪雖生在長安,但封號、食邑、之官都在揚州,日后他的子孫也將封于揚州,故而揚州于他而言也算是半個故里了,更別提揚州漕行本就是他管下的,在宋州看著揚州來船,倒是多了幾分親切。

  可正當李恪瞧見了這艘揚州貨船,并肩靠著停在渡口,將欲上岸之時,卻聽到了一旁的爭執聲。

  “此處乃睢陽渡口,凡一應揚州來船不得停靠。”渡口之上,一個身著灰色裋褐,專司接駁的役夫,對揚州貨船上的船工道。

  船工聽得役夫的話,顯然也是被驚住了,連忙問道:“此話怎講,我等每日往來渡口無數,何曾聽過這般規矩,你莫不是弄錯了?”

  役夫擺了擺手,回道:“斷無弄錯的道理,這是前幾日睢陽渡口剛立的規矩,凡揚州來宋州的貨船,途徑渡口,若需上下貨殖的,均不得上岸。”

  船工聞言,解釋道:“此乃自余杭運抵宋州的絲綢,接貨之人正是閆記布行的閆主事,想必兄弟也是識得的,還望行個方便。”

  閆記布行在宋州也算是數一數二的買賣,在宋州頗有幾分勢力,船工搬了閆記布行出來,也是希望這渡口上能給上幾分面子。

  可這渡口上的役夫卻一口咬死,堅持道:“這規矩乃是州府里的官爺定下的,莫說是你了,就算是閆主事親自來了,也要乖乖地認下,按照我睢陽渡口的規矩來辦。”

  那船工聞言,顯然是急了,忙道:“這批貨今日便要送到睢陽城,萬萬耽擱不得,這位兄弟可還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役夫故作思索了片刻,頓了頓,回道:“你們揚州的船想進城,倒也并非不可,只不過卻要費些銀錢,一艘商船,十貫錢。”

  船工聞言,頓時驚住了,十貫錢,這可是他在河上漂泊數月才能掙來的賺頭,豈是他一個船夫能一口定下的。

  船工忙道:“兄弟稍待,此事在下做不了主,待在下去請船主來此。”

  說著,這船工便連忙帶著小跑,進了船艙。

  李恪看著眼前的一幕,與身旁的王玄策對視了一眼,也覺得頗為有趣,笑了笑,也下得了船去。

  “這位兄弟,在下的船也是自揚州而來,要往睢陽而去,不知要收錢幾何?”李恪上前,對方才說話的役夫問道。

  李恪所乘的雖是官船,但卻未懸楚王府的幡旗,這役夫自也不知,役夫見得又有一揚州的商船上前,于是反問道:“你等來睢陽又是為何事?”

  李恪回道:“我等是做漆器買賣的,聽聞睢陽的漆器質地最好,特來上些貨,半日便走。”

  役夫上下打量了李恪片刻,見得李恪穿著不俗,顯然是富庶人家,而年紀又不大,多半少經世事,也是哪家初次外出上貨的少主事,想來也是頭肥羊,于是道:“他們停一個時辰,作價十貫,你們一停便是半日,怎么的也得二十貫錢了。”

  李恪聞言,給了王玄策一個眼色,王玄策見狀,知李恪之意,連忙遞上了一塊二十兩的銀錠子。

  李恪拿著銀子,對役夫問道:“二十貫錢,倒是不多,只是不知可能開了收據,免得我們裝船時你們又不認了,可該如何?”

  役夫道:“閣下盡管寬心,我睢陽碼頭的銀錢都是奉州府的官爺之命所收,怎會不認。”

  “如此便好。”李恪說著,把手中的銀錠子丟到了役夫的手中。

  以李恪的身份,斷沒有跟一個渡口接駁的役夫廝磨時間的道理,王玄策看著李恪笑嘻嘻地將銀錠子給了役夫,于是靠在李恪的身旁,對李恪問道:“殿下可有吩咐?”

  李恪道:“命人將他的話錄下口供,你隨本王去一趟宋州刺史方季長的府衙,本王正愁著如何將船行的買賣北擴,這可是方刺史將睢陽河渡拱手相贈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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