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大家都很早就起來了,匆匆要趕往大明宮去當差應職。這種時間,顯然不適合用來商量昨天的事情。于是大家都很默契的沒再提起。
姚瑞祺和蕭晉軒私下對李蒼玉說,要不要叮囑大家一番,不要將昨夜的事情四下宣揚?
李蒼玉說不用。昨天王準打的不光是郝廷玉的臉,而是昨天在場所有人的臉,甚至是整個金吾衛的臉。我相信這些弟兄們心里都有數,不會去亂講——再說了,如果有人非要去宣揚,叮囑又能管用嗎?
兩人一聽,還真是這道理。這種事情,懂事的人不用叮囑,不懂事的人再怎么叮囑也不管用…十八歲的李蒼玉,怎么比我們還要先想明白這個道理呢?
眾人回到仗院之時,咚咚鼓才剛剛敲響。
校場訓練,揮汗如雨。
現在李蒼玉覺得,金吾衛的人應該就是長安最勤勞的一批公職人員,因為他們要永不懈怠的守衛帝國的京城,從黎明到黑夜。
李蒼玉依舊練習騎射,郝廷玉沒再親自監督他,而是挑了幾個人和他練拳。
那幾個人全被揍得挺慘,郝廷玉下手可不輕。
李蒼玉算是看出來了,雖然郝廷玉嘴上不說,但心里其實還是憋了一團無從發泄的怒火。想想,李蒼玉也很替郝廷玉不值…這么牛逼的一位沙場虎將,無緣無故就被好逸惡勞的紈绔子弟當眾甩了耳光,還不能吭聲!
再往深處想,浴血殺敵戰功赫赫的國家功臣,恪盡職守戍衛京城的一員虎將,卻被一個對國家毫無貢獻的權貴惡子當眾羞辱,當事人不敢吭聲,連大理少卿那樣的人物也都不敢出面說句公道話,反面拼命的勸著息事寧人…這個國家究竟怎么了?
世態如此,難怪越來越少的人愿意從軍報國,越來越多的人去爭著搶著去擁抱權貴的大腿。
訓練過后,依舊是將軍李峴親自主持晨會給大家分派任務,看來他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
包括郝廷玉在內,所有人都得到了新的任務指派,唯獨李蒼玉被空閑了下來。待眾人散后,李峴將李蒼玉單獨叫到了官署。
“今天,你跟隨本將出去辦一件特殊的任務。”李峴說道,“你我二人帶上一份賀壽之禮,去給榮王殿下拜壽。”
李蒼玉的眉頭頓時皺起,“請問將軍,我們是代表金吾衛前去賀壽嗎?”
“只是私人行為。”李峴道,“本將是皇族宗室,榮王是本將的堂兄弟。這你應該知道。”
李蒼玉道:“既然是私人行為…將軍,不如你另外選派一人做隨從。”
李峴倒是沒有生氣,只是好奇的看著李蒼玉,“你不想去?”
“回將軍,不想。”
“為什么?”
“我不喜歡那樣的場合,我也根本應付不過來。”李蒼玉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更希望,去做一點金吾游徼該做的事情。”
李峴皺了皺眉,“你真不愿意去?”
“回將軍,不愿意。”
李峴還真是脾氣好,只是面帶微笑的點了點頭,“好吧,本將不勉強你。任務已經分派完畢,你今天…依舊自由巡徼吧!”
“謝將軍寬宏大量,屬下告退!”李蒼玉走了。
李峴搖頭笑了笑,輕嘆了一聲,“真是一個傻小子!”
這樣一個小插曲,讓李蒼玉的心里堵了一堵。他隱約感覺,李峴大概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再有可能,根本就是榮王或者儀王讓他這么做的。
…難道榮王真是我親爹?
想到這事,李蒼玉心里真不是滋味。
在帝王的時代里,皇族的身份無疑是尊貴的光環。
但李蒼玉卻覺得,光環是那樣的虛妄,枷鎖卻是那樣的真實。
皇帝李隆基的嫡女廣平公主和她的駙馬夠尊貴了吧?一個楊家的家奴就敢當眾揮鞭抽打。事后家奴倒是被處死了,但楊家的主人沒事,駙馬反倒被罷了官!
皇帝李隆基的長女永穆公主嫁給了王繇,王繇的母親是唐中宗第三女,父親是神龍政變的功臣駙馬王同皎。這兩位夠尊貴了吧?結果還不是被王鉷的兒子“七郎”王準當眾欺負。夫妻二人非但沒敢報怨沒敢告狀,還反過來宴請了王準一番肯求“化敵為友”,可憐巴巴的息事寧人。
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玉真公主,和李隆基的關系非常之親密,算是皇族當中名氣最大、地位也特別尊崇的一個。史書有載,她在皇族家宴之上都不敢坐到上首,見到楊氏三姐們來了急忙忙就要讓座的。
還有更尊貴的國之儲君太子李亨,頻頻被權臣李林甫構陷打壓,兩次因為受到妻族的牽連而被迫休妻離婚,連老婆都保不住!
太子和公主尚且如此,李蒼玉可不覺得一個“野生”的皇孫能牛逼到哪去。
皇族,尊貴?
——尊貴個球!
李蒼玉覺得,李隆基時代的皇族,真是悲催到家了。這家伙就怕“玄武門”之類的事件再度上演,因此不遺不力的壓制皇族的勢力,越是血緣親近的越壓制得厲害。從而導致皇族的威望不斷削減,皇族的勢力不斷縮水。
皇帝始作甬者帶頭打壓太子和皇族,權臣李林甫揣摩帝心不遺余力的大力追隨,其他的權貴們也爭先恐后的一致效仿,乃至于“欺壓皇族”似乎都快要成為了權貴圈里流行的“時尚”。仿佛欺負皇族越得力,就越能表達自己對皇帝的忠心。
乃至于現在,竟連一個寵臣的家奴都敢揮鞭去抽打!
史上,怕是再也找不出比這更加荒唐、更加混帳的“時尚”了。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哪個皇子還能有所作為?哪個皇孫還能擁有真正的王者胸懷和王者霸氣?
難怪安史之亂爆發的時候,李隆基的嫡子嫡孫們一個比一個廢柴,一個比一個混帳!
更加難怪,往后的李氏皇族再難重興大唐!
因一己之私,而廢宗族之望——單就這件事情,李隆基就應該跪到李家的宗廟里去請罪!
所以,李蒼玉寧愿當一個沒爹沒媽的野小子,也不愿意涎皮賴臉的往榮王李琬的跟前湊。就算榮王真是自己的親爹,那野生在外的李蒼玉,也比圈養在十王宅百孫院里的高貴蠢豬,幸福一百倍!
既是沒有公職派譴,老爺子張旭也依舊病缺之中,李蒼玉又去了校場繼續訓練騎射。
有了扎實的箭術功底,李蒼玉練起騎射來遠比一般人要容易得多。起初他連靶子都找不著,現在練了幾天,雖然準頭仍是不夠但上靶已是沒有問題。最重要的是,這種“高難度”的訓練,讓他的騎術精進非常之快。
午飯時分,兩名新隨從姚瑞祺和蕭晉軒就帶上鋪蓋,來了游徼署報道。他們二人本來就是郝廷玉麾下的小軍官,臨時借調到游徼署來就像是從臥室到客廳走這么一趟,簡單得很。
午飯過后,李蒼玉就帶著四名隨從離開了仗院,徑直離開了皇城。
“李中候,我們去哪里?”四名隨從第一次出來辦差,都挺興奮,不約而同的問起。
“去辦一件,特殊的任務。”李蒼玉說道,“在任務開始之前,我必須要鄭重叮囑你們一件事情。”
“中候請講!”
李蒼玉深呼吸了一口,沉聲道:“泄密者,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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