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押人的房間里,李蒼玉看了看萎縮在墻角的趙復行,揮了一下手,“人犯押走,移交大理寺。我們,收隊!”
“收隊?”隨從們都輕松的笑了起來,“這個詞,很是討喜!”
歐陽令把李蒼玉一行人送出典客署的時候,一拜再拜,既感慨又驚嘆,“如此迷案,半日之內火速得破。金吾上差,真乃是當世神探哪!”
李蒼玉都樂了,你如果奉上一句“大人英明卑職佩服”那才真叫應景!
不過嘛,大唐的“大人”只是用來稱呼“父親大人”或是“母親大人”這樣子的。有些影視劇真是害人哪,拍哪個朝代的戲,都非得按清宮劇的套路來。還好我是中文系的,家里還有四個教書匠,這才沒有見了官就叫大人。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到處認爹呢!
此時,大明宮。
三位當朝重臣,宰相李林甫、大理少卿韋見素、金吾將軍李峴,正從宣政殿里走出來。
雖各懷心思,但不約而同的面沉如水。
李林甫走在前面,大理少卿韋見素和金吾將軍李峴自然是落在后面,三人都是一聲不吭。
李林甫斗然一停腳,韋見素和李峴連忙停步,同時拱手拜下一副“聆聽指示”的恭敬模樣。
“三日之內破案,擒得兇手。辛苦兩位了。”李林甫不動聲色的扔下這兩句話,云淡風清的走了。
剩下韋見素和李峴在那里面面相覷了好一陣,敢怒又不敢言。
過了許久待李林甫走遠了,李峴才郁悶的吁了一口氣,“圣人交待下來,還只說是七天。”
“李將軍,我勸你,還是以李相公說的時日為準吧!”韋見素也輕嘆了一聲,說道,“除了一些軍國大事,圣人近來已經很少過問具體的政務了,都是李相公在一力打理。今日卻突然親自過問起一棕小小的謀殺案,還特意將我們三人都叫到宮里來當面訓示,實屬詭異哪!”
“我猜測,這或許和幾日后的朔望大朝會有關。”李峴說道,“據聞,到時會有諸國使節入宮拜會大唐天子,遞交國書、擬定邦交大策。卻不料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發生了異國學子在京城被殺的案件。”
“原來如此,老夫的消息還真是閉塞啊!”韋見素驚訝道,“此等大事,必然是由李相公親自安排的了?”
李峴笑笑,“你說呢?”
“哎…原來如此!”韋見素恍然大悟,“如果不能趕在朔望大朝之前查明真相抓到兇手,這起血案勢必在諸國使臣當中造成極壞的影響。事關圣人顏面,也難怪他李林甫如此著急,如此上心。”
“然后他就把擔子,壓到了你我二人肩上。”李峴冷笑一聲,“到時若能辦好了差事,功勞當然是他李林甫的。若是辦砸了,你我二人就等著倒霉吧!”
“算了,徒說這些也是無用!”韋見素急急的一揮手,“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忙活起來,盡人事聽天命吧!”
二人正要走,一名宦官從后面小跑著追上來,“李將軍、李將軍!”
二人回頭一看,只見宦官手中提著兩個食盒。
“圣人口諭,李將軍辦案得力,勞苦功高。”宦官說道,“這兩份貢果,就賞賜給李將軍,和他麾下那一位破案的游徼吧!”
“臣李峴,拜謝圣人恩賜!”李峴接過了食盒。
宦官走了。
韋見素滿頭霧水,“李將軍,這案子還沒破呢,圣人怎么就先給賞賜了?”
“韋公難道沒聽清楚,適才傳令宦官的口中言語?”李峴笑了一笑,說道,“這是前一棕案子的賞賜。”
“就是千牛備身失蹤一案?”
李峴點點頭,饒有深意的看著韋見素,“那個千牛備身裴譽是韋會的女婿,應該也是韋公的族親晚輩吧?”
“雖然同是出身于韋氏家族,但韋會那一脈是屬龍門公房。老夫這一脈,是屬南皮公房。”韋見素不無自豪的道,“我們韋家千枝萬葉,不同公房的族親除非搬起族譜來仔細對比,否則輩份還真是一時扯不清楚了。”
李峴一邊笑著,一邊提著那兩個食盒走了,“韋家,出人才啊!”
韋見素奇怪的輪著眼珠子,“什么意思嘛?”
李蒼玉一行人離開典客署便分作了兩路,他自己帶兩名隨從負責將人犯押往大理寺交差,其他人則是去往西市,率領那里的武侯與不良人尋找樸豐之的尸首。
大理寺和金吾衛的關系一向十分緊密,二者就幾乎每天都有許多的“業務往來”。
金吾衛破案抓人,大理寺審案判罪。再加上對大理寺的判罰進行二次審核的刑部,和監督百官的御史臺,構成大唐的司法系統之主干骨。
金吾游徼押著犯人到大理寺移交,實屬司空見慣。所以李蒼玉來到大理寺的時候,并未引起太多關注。
李蒼玉只想趕緊移交了犯人領了文書,好回金吾衛交差。但寺吏卻說大理少卿剛剛從宮里回來,正在召集大理寺上下舉行重要的會議,讓李蒼玉稍等片刻。
竟然無人接待,李蒼玉只好百無聊奈的坐在大理寺的候堂里等著了。他心里盤算著,稍后回了金吾衛一交差,今天應該就沒什么事了。下午還有大把的時間,我可以去老師那里玩會兒,下了班可以去看嬋娟,還可以給栝弟買點好吃的送去。那家伙前段時間跟著聶食娘混,總是好吃好喝。如今在李光弼那里火食可差,他肯定饞壞了…
等了許久李蒼玉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大理寺的官僚們還沒有散會,也沒人提起“會食”的事情。
李蒼玉不禁腹誹,開會還能當飯吃嗎?真是的!…你們不吃,好歹也給我這個兄弟部門的客人安排一頓工作餐吧!
好不容易熬到他們散會,大小的官員幾十人從議事廳里走了出來,個個神情嚴峻還在低聲竊議。
“三天破案,這不是要人命嗎?”
李蒼玉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這些人給盼出來了,連忙迎上來,“請問我來移交人犯,該找哪位開辦文書?”
“別添亂,現在誰還有空管你這種小事?”一名官員老大不耐煩的揮揮手,“先把人犯押回你們金吾衛的監牢里關著吧!”
李蒼玉很郁悶,什么態度?
那些人直接無視了李蒼玉,仍是各懷郁悶的討論——
“大小事情盡皆放下,所有人全力督辦此案。這件案子有這么重要嗎?”
“不就一個小小的謀殺案嗎,值得這么大驚小怪?”
李蒼玉一聽,又有謀殺案?大理寺上下還集中開會討論,看來死的人又不簡單哪!
這時有人低叫了一聲“少卿來了”,這些官員這才閉了嘴,各懷不滿的怏怏散去。
李蒼玉抬頭一看,議事廳里走出來一個身著緋色官袍的五十多歲半老頭,文質瘦弱不緊不忙,神情凝重心事重重,眉頭都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大理少卿,大理寺的二把手,四品官,著緋色官袍…李蒼玉心里一尋思,這也算是一員當朝大員了。但這人倒是面善,像是一個“沒脾氣的老好人”。
于是李蒼玉果斷迎了上去,抱拳一拜,“金吾游徼李蒼玉,見過大理少卿。”
“哦…”大理少卿韋見素正在琢磨事情,被打斷了思路抬眼一打量李蒼玉,“金吾游徼,你有事嗎?”
李蒼玉把自己的來歷簡單一說。
韋見素當場瞪大眼睛,“你是說,日本學子陳生被殺案的兇手,抓到了?”
大理寺卿這么高聲一叫,剛剛散去的幾十名官員一窩蜂又涌了過來。
“兇手?兇手何在!”
李蒼玉對著綁成了棕子扔在墻角的趙復行一指,“在那里,是一個日本人。”
一群人呼啦圍了上去,看觀賞珍稀動物一樣的強勢圍觀趙復行。
“我們剛剛得知案情,金吾衛就破案了?這怎么可能!”
李蒼玉恍然,原來他們說的“謀殺案”就是指陳生一案!
——那你們這些鳥人,剛才態度還那么惡劣!
韋見素聯想到李峴說的諸國使臣大朝會之事,慶幸激動不已,“兇手是日本人?還好,還好!”
李蒼玉扒開人群走進去,把趙復行從地上提起來,一揮手,“我們走!”
“金吾郎,你這是干什么?”韋見素驚訝道。
李蒼玉攤一攤手,“適才你們不是叫我別添亂,把人犯押回金吾衛監牢里先關著嗎?”
“是誰?是誰?”韋見素板起臉來大聲喝斥,“身為大理寺臣工,竟敢公然瀆職,莫非是不想干了?!”
那些官員瑟縮成一團,沒人敢出來應茬。
韋見素發了一通官威,又轉過來拱了拱手,對李蒼玉笑瞇瞇的道,“金吾郎,他們不懂事,多有怠慢。老夫大理少卿韋見素,在此代表大理寺上下,向你賠罪。如何?”
“不敢、不敢。”李蒼玉連忙抱拳回禮,卻是眉頭一皺,“只是等了個把時辰,我都快餓死了…”
“你們都是怎么辦事的?”韋見素的再一次官威大發,把屬下這些人罵了一通,然后再道:“金吾郎,來老夫的官署里用餐——不用客氣,快請!”
說罷,韋見素又對那些官員們喝斥起來:“爾等竟敢怠慢公職,險些誤我大事,今日不得享用會食!爾等立刻,各自回署面壁思過,辛時之前各交一篇悔過書來,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