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叔,我能有這個棲身之所也全是因為寶仔。”陳維云拿出晚輩應有的態度,另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臂,動容的說:
“我把寶仔當細佬看,假如我有這個榮幸,你也可以把我當子侄,眼下家里出了事,咱們都不要客氣,阿成的事情解決怎么樣了?”
“阿成?哎!”陳家良哀嘆一聲,“我告誡過他許多次,不讓他好勇斗狠,他偏不聽,現在惹出這么大的禍,真不知該怎么收場。”他逐漸顯露隱忍的怒火,
“那晚他與五個爛仔打斗,耽誤了接寶仔不說,還連累他老媽幾乎喪命,昨天我們一直呆在差館接受審訊,雖然有證據證明他是正當防衛,可是差佬調查了這件沖突的起因,查出來他的社團身份,把多個罪名摁到他頭上,其中有兩項已經進入公訴程序,‘以三和會社團成員身份行事罪’、‘藏有攻擊性武器罪’,假如罪名成立,至少監禁三年,到時上法庭,萬一法官不認可他是正當防衛,他會住半輩子監。”
“良叔你不要悲觀先,阿成是否住監,不全是法官說了算。”陳維云試圖安撫他,“我們是否聯系了律師事務所?”
“暫時沒有。”陳家良搖頭,“我準備去找法援署。”
本港設立有法律援助署,針對欠缺經濟能力的嫌疑人,港府會派遣一名律師無償辯護,但便宜沒好貨,因為不存在利益相關,法援署的人一般沒有私人律師事務所的精英上心。
陳家良不多談這個話題,他把陳維云拉到沙發上,坐下來,拍著他的手背說:
“阿云,這件事我有能力解決,你不要因此煩心,你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拿到身份證,找到穩定的工作。”
陳家良用一句話暴露了他的好心腸,又用一件事,成功贏得陳維云的好感。
“我清晨被差佬釋放,阿樰去接的我,我聽他講,你委托他幫忙搞假證,我沒有讓他跟著,回到沙田后,我專程去找了我老板陸生,已經和他談妥當,大約一個月后,陸老板會替你搞定工作簽證。
到時你要重新偷渡回去,從你老家申請到港務工,過來后可以辦理臨時身份證,干滿七年你就能永久定居,雖然過程有些慢,但你不用再打黑工,這些表單需要你填寫,主要是大陸方面的資料。”
陳維云被感動了一下,陳家良的長子正呆在監牢里,這么重要的事情撇一邊兒不管,卻先照顧他,顯而易見,這一個知恩圖報的厚道老人。
“良叔,據我所知你與你老板并沒有親屬關系,你老板應該不會平白幫忙,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付出了什么代價?”陳維云問的很直白。
“無非是花錢啦,陸老板的玩具工廠里有幾個特殊職位,需求的人才需要從海外招募,并在港府入境處備了案,咱們花錢買他的雇傭名額。”陳家良并不隱瞞,
“阿云,你把寶仔領回家,我理應酬謝你,幫助你落籍是我的分內事,你不用覺得過意不去,你快把資料填一填,一個月后我保證你能合法留港。”
陳維云咂咂嘴巴,這么美的事情偏偏有缺陷,搞的他很不爽。
“良叔,這個表單我沒法填。”
“能告訴我原因嗎?”陳家良耐心詢問。
“我在大陸沒有戶籍,大陸的派出所里沒有我的檔案履歷!”陳維云決定實話實說,他考慮了一遍,無論他編什么樣的謊言,都有破綻,他覺得還是誠實一點好。
“你是黑戶?”陳家良怔了一下,忙說:
“黑戶也無關系,只要你出生在大陸,國家必須給你國籍給你戶口,山村里大把山民都是黑戶,戶口本都未見過,但國家能不認他們?再說現在大陸改革開放,一門心思招商引資,咱們拿著錢回去,事情很容易解決,你讓你家人陪著,去派出所開個證明,戶口本可以輕松辦下來。”
“家人?我是孤兒,沒有家人。”陳維云順著說,“良叔,我做你家人得不得?咱們一塊回大陸,你替我證明身份,錢你不用擔心,我有能力解決。”
“你是孤兒,孤兒也得有孤兒院吧?”陳家良頓了頓,又皺眉說,“寶仔是偷渡來港,我家觸犯了僑民政策,回去是要被抓的。”
確實是這樣,但陳維云不死心,繼續提建議,“寶仔不是有姨父嗎,我可以落戶到姨父家里。”
他來自幾十年后,老爸老媽的歲數比他都小,目前還沒有結婚,他只會秘密關注,暫時不與家人接觸。
陳家良一聽有點為難,他愿意幫忙,但是以什么身份落戶呢?
他沉思一會兒,忽然拍了下大腿,
“有了,寶仔他大姨的兒子小時候走丟,至今沒有找回來,你以她兒子的身份去派出所開證明,她家住在花縣獅嶺鄉下,全村都是一個姓,你回去后給祖輩們磕個頭送個禮,他們都會幫忙的。”
“我再建個廠!”陳維云語調夸張的補充。
“建廠就不必了,咱們沒有那么多錢!”陳家良沒有笑,神色嚴肅的說:
“這次阿成惹了大禍,被他斬傷的五個爛仔都在醫院里,萬一他官司打輸,醫藥費肯定咱們出,我準備把房子賣掉,早上阿樰去接我,我和他商量了這件事,他家住在鉆石山上的屋村里,最遲下個月咱們要搬過去,不過你放心,我會專門給你租一個大一點的單間,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陳維云抬頭看看客廳,“據我所知,居屋不好出售吧,需要先給港府補上地價差額才行。”
“只要想賣,辦法多多啦!”陳家良面露苦澀,這房子是二手房,新房房主是他老板的朋友,去年移民去了加拿大,名下的所有房產全部出售,這套房子已經給港府繳納過差價,他是以商品房的價格買下來。
雖然去年下半年本港房價爆跌,卻依舊花了他二十幾萬,他為了搞一套自己的房子,好給大兒子結婚,借錢都借到了馬來的堂兄家里,他欠了巨額外債,卻又愛面子,回大陸探親不敢說實話,對親戚們講是審核下來的。
陳維云不清楚內幕,他也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取來旅行包,把昨天賺的錢拿出來七萬,擺在了茶幾上。
“良叔,這些錢你拿著用,先給阿成聯系私人律師事務所,后續的費用你不用擔心,包括給你老板的錢,都由我來承擔。”為了搞定合法身份,陳維云花多少錢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這不行,這絕對不行!”陳家良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口氣堅決的說,“我寧愿賣房子,阿云,我也絕不能用你的錢!”
上一個人情還沒有償還,他怎么可以再欠下一個?還要不要老臉了?
“可是沒有這筆錢,你辦不成任何事!”陳維云的食指敲在港鈔上,平靜向他陳述目前的處境,
“這兩天我看了很多報紙,新聞上說香江的房價已經跌破天,居屋能值幾多錢?最多換十萬塊!但是幾十萬香江人都在等著移民,大把豪宅待售,誰會買小型居屋?良叔,即使你把房子賣出去,肯定也是幾個月后,那時阿成已經判了刑進了監,救不到急的!”
陳家良木然著無言以對。
“還有一個問題!”陳維云繼續講:“我問過阿樰,鉆石山上的屋村經常停電,也沒有自來水,需要他一擔擔從山下挑,生活極不便利,再說暑期馬上要來,到時香江就是一座大蒸籠,沒有冷氣機,晚上睡覺完全是受罪!良叔,假如你執意賣房子搬家,那我不會跟著你,我寧愿一個人住酒店。”
陳家良只顧搖頭,說什么也不收。
一旁久未出聲的陳寶仔忽然嘟囔一句,“老豆,阿云哥給你錢,你收啰,他又不是外人,馬上就變成了我表哥啦!”
“這句話講得好!”陳維云拍拍他的頭,“從現在開始改口,再叫一聲!”
“表哥!”
陳家良見兩人嘻嘻哈哈打鬧,不再糾結,理智戰勝了他的原則,他從公文包里取出紙筆,工整寫下一張欠條,又摁上手印,
“阿云,這筆錢算我借你的,我在工廠做美工設計,月薪四千五百塊,阿成做搬運也有三千塊的收入,如果讓寶仔輟學務工,我們父子三個共同賺錢,省吃儉用的話,差不多一年就能還清這筆債,等阿成的官司了結,我會按月還款!假如這期間你缺錢的話,那么我直接把房子過戶給你。”
陳維云把欠條收下,先讓他安心,然后提了一個條件,“其它都好說,唯獨寶仔不能輟學,你必須供他去讀書,我的債務你什么時候還都無問題,我不會催你的。”
七萬塊都沒有這句話更能贏得陳家良的心,陳維云對小兒子的關照讓他莫名感動,臉上露出兩天來的第一次笑容,朝小兒子擺擺手,
“寶仔,你老媽在櫥柜里藏了一罐英德紅茶,壓在臘腸底下,去找出來,給你阿云哥泡上。”
“噯!”陳寶仔屁顛顛去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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