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田區雖然屬于新界,但是緊靠著獅子山,翻山過去,南面就是九龍,交通較為便利,因此得到港府的重點開發,經濟情況比元朗好很多。
這個區有一條城門河,把市區一分為二,城門河盡頭是出海口,海口北坐落著本港地標沙田馬場,馬場西北是火炭工業區,因為整個工業區背靠著九肚山草山幾座山峰,所以這一片區域都是半山建筑,可以俯瞰沙田馬場與城門河。
陳寶仔的家就在工業區的穗禾苑里。
穗禾苑是沙田第一座由港府承建的居屋,1980年4月入伙,共有九棟三十六層高的公寓組成,內部專營有商場、銀行、診所,屬于自給自足的小型屋苑。
本港市民的住房形式有四種,一種是鄉下的自建房,這是原住民的產業,一般不會出售,除非遇上高價拆遷,港片竊聽風云3里的丁屋即是其中代表。
一種是地產公司開發的商業樓盤,這是本港地產大鱷們斂財的工具,房價最貴,沒有一定經濟實力休想住得起。
第三種是公屋,這是港府替低收入人群修建的公營房屋,只租不賣,香江半數市民都租住在公屋里邊。
最后有一種就是居屋了,這是港府推出的‘居住有其屋計劃’的簡稱,專門針對家有薄財的市民,他們手上攢有小錢錢,不愿意租住條件差的公屋,卻又買不起商業樓房,于是以低價從港府那里購買居屋住,性質等同于平行時空大陸推出的經紀適用樓。
不管居屋還是公屋,想住必須先向港府申請,而且這是老港才能享受的福利,根本沒有新移民的份兒。
陳寶仔的家人自76年陸續抵港,屬于新移民,新移民在港生活是有巨大壓力的,謀工被職場邊緣化,日常被老移民排擠,又不能完全享受社會福利,他們只能從事最基層的勞力工作。
“寶仔,你家的房子是租的還是買的?”陳維云判斷是租的,以陳寶仔的家庭情況,且不說資金是否充足,首先申請居屋都是難題,幾乎不可能通過審核。
“去年買的新房子!”陳寶仔的回答讓陳維云意外。
“咦?你老豆混的不錯嘛,既然能買得起居屋,為什么不給長尾哥多出兩千塊保險金?”
“房子是借錢買的,到現在還沒有還清呢!”陳寶仔一五一十透老底,
“春節我老豆回家探親,和我姨父說起這件事,我當時在旁邊,據我老豆說,我家原本沒有資格申請居屋,是他工廠的老板幫了忙,我老豆年紀稍大,做不了流水線,剛進工廠的時候是看大門,后來看倉庫,但他做事厚道,盡職盡責,因為他救了一場火災,替他老板挽回幾十萬的損失,從那以后被他老板賞識,不止替他搞定了居屋的審核,還把他調到設計部,讓他有了施展特長的機會。”
“你老豆竟然把生活過成了勵志劇?值得我們這些晚輩學習呀!”越忠實的人陳維云越中意,對于借宿這件事他也更放心。
陳寶仔呵呵笑,老豆能被阿云哥學習,他感覺特別驕傲。
說著話,兩人走到一條鐵路前,陳寶仔指著問:“阿云哥,這條鐵路通向哪里的?”
“九廣鐵路聽說過吧,這條就是直通大陸的鐵路線,大陸終端是羊城火車站,香江終端是九龍紅磡站,足有上百年歷史,英國佬為了和咱們通商,那是煞費苦心,當年是他們自己出錢出人修建的。”陳維云已經遠眺到穗禾苑的高樓,穿過九廣鐵路,再過一個屋村就能趕到地方。
“原來這條就是九廣鐵路呀!”陳寶仔很興奮,“我老豆老媽每年回家探親,都坐九廣鐵路,我多次去送過他們,以后等我回大陸,也來這里坐火車。”
“想念大陸了?”
“當然啦,香江人壞,愛欺負人。”
“那就努力賺大錢,將來回大陸生活。”
“嗯!”
倆人登上行人天橋,穿過鐵路,很快摸到穗禾苑里。
本港公房大批量開建是從八十年代開始,七十年代居屋數量稀少,全港不超過十座,沙田只有這一座穗禾苑。
每間建筑面積430尺到650尺之間(43到65平方米),實用面積是380尺到570尺,最低售價十萬港幣,最高售價二十五萬港幣,平均每平米3000塊港幣,當然這是1980年樓市繁榮的情況,今年房價在暴跌,居屋房價已經貶值一半。
穗禾苑第七棟十二層的H號房是陳寶仔的家。
樓道的門牌從A一直排到K,咋一看,格局好像大學的宿舍,只是多了一架電梯而已。
電梯口的空間比較寬,支了一張桌子,四位年紀不一的師奶在打麻將,其中一位旁邊放著嬰兒車,里邊的孩子不超過一歲,老媽嘴里叼著煙,這孩子不吵不鬧,瞪著大眼睛饒有興趣的觀看老媽吞云吐霧。
本港師奶有三大天賦異稟,煲湯、打麻將、聊八卦。
陳維云兩人現身后,師奶們吵鬧著打趣:
“小靚仔,你是哪一家的親戚呀?不要害羞嘛,臉紅什么?抬頭讓阿姨瞧瞧,改天阿姨給你介紹小女友。”
“大靚仔,你又是誰家的?打扮這么時髦,是不是女婿上門啊!”
“個子這么高,賽的過tvb高佬發,哪家有你當女婿,可算是撐門面了!”
“石榴姐,高佬發是誰?”這位青年師奶比較拘謹,輕言輕語。
“上嗨灘看過吧,許文強的扮演者周閏發!大陸妹就是沒見識,你沒見識就算了,你倒是讀讀新聞呀,整天呆在家里打麻將,還總是輸錢,你老公是不是每天變著花樣扁你?切,搞的我都不好意思贏你。”石榴姐就是嬰兒的老媽。
“我知道周閏發,報紙上說他和一個叫余安兒的明星在拍拖,石榴姐,他們兩個好般配。”青年師奶脾氣挺好。
“般配?呸!”其她師奶們異口同聲,全部加入嘮叨團。
“余安兒是一個騷狐貍,她在勾引發哥,發哥和蓮姐才是天生一對!說來也奇怪,蓮姐那么靚,發哥是不是盲的,竟然把她給甩了。”
“其實是蓮姐甩了發哥。”
“怎樣講?”
“確切消息,蓮姐跟了一個美國大富豪,肥姐做的媒!所以說,男仔長的靚有鬼用,沒有錢,早晚被甩的命!”
“肥姐真是多管閑事,自己的媒尚未搞定,摻和別人干嘛,夠能耐,讓秋官娶了她先。”
“娶了又怎樣?肥姐再癡心,她能擋住秋官在外沾花惹草?秋官是師奶殺手,少女也通殺,不知幾多靚女心甘情愿爬他的床,他們倆,不會長久的。”
這幫師奶,四個字,都是八婆。
她們本來在打趣大小靚仔,說著說著開始研究神仙發,研究完畢繼續分析鄭紹秋與沈殿俠,很快又把話題聊到本港第一紅星許貫杰身上,聊什么呢?
許貫杰在五月初新落成的紅磡體育館吃了頭啖湯,這周日要舉辦個人首場演唱會,師奶們都想觀看,商量著怎么找老公騙錢,好訂票送花。
自始至終陳維云都沒有開口,只顧賠笑,他本想打個招呼,問個好,但是師奶們說話如同打機槍,根本不給他插嘴機會。
他領著陳寶仔找到H號房,這個位置在樓道盡頭,已經看不見師奶們,陳寶仔撇嘴哼!一聲,“阿云哥,這幫老媳婦真討厭,像是我老家街上的長嘴婆!”
“等你將來娶了老婆,天天貓在家里,也會變成這德行!”陳維云其實挺中意本港師奶的,歷來有眼光,八卦水平也有深度,竟然把陳雨蓮的底細都給扒了出來,還能預見到秋官與肥姐的分分合合,簡直比狗崽隊都專業!
他表示欽佩!
摁了幾次門鈴,一直無人開門,家里顯然沒有人。
他與陳寶仔站在過道里苦等。
現在是中午一點多,鄰居們該上班的都在上班,不上班的都在打麻將或者睡午覺,等了一個小時他們沒有遇到鄰居經過。
快三點的時候,一個大胖子滾滾走來。
陳維云遠遠一瞧,原本無聊的精神立馬愉悅起來,心說這不是杜琪鋒的御用配角林樰嗎?也住這里?
林樰手上拿著一竄鑰匙,直奔H號房。
到了門前,他注意到陳寶仔,不慌開門,歪著腦袋迷惑盯過來。
看了片刻,他伸出食指,在陳寶仔面前搖啊搖:“你…你…”
你了四五聲,他昏昏欲睡的目光陡然一亮,“你是陳寶仔?”
“是啰!”陳寶仔見到生人就緊張,往陳維云懷里擠了擠,才問:“大佬,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真是寶仔!”林樰大喜,一下鉗住陳寶仔的肩膀,“我找了你一上午,都快急瘋了!”
“你為什么要找我?”陳寶仔甩脫他,藏到陳維云身后,“阿云哥,你跟他說話,我害怕!”
“傻仔,這位胖哥哥知道你的名字,肯定是你家人的朋友,你怕什么?”陳維云把手伸到林樰面前,
“你好,我叫陳維云,昨夜和寶仔一塊逃過來,因為寶仔家人失約,長尾哥委托我護送他,本來我們打了電話,但是家里無人接聽,我們沒有其它辦法,只能摸上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