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饒州,一路北上,都是行走在山區。這一帶的山不高,地形平緩,綠草如茵,是天然的優良牧場。分布著契丹的許多頭下軍州,此時斡魯朵已滅,這些頭下軍州都沒有抵抗,宋軍到了就獻城。杜中宵嚴格約束軍兵,除了取各軍州的存糧,并沒有過多殺戳。
這個時代與后世不同,戰爭的時候,不多殺人,不搶東西,是非常少見的事情。契丹人知道了宋軍占領的地方,并沒有大肆殺戳破壞,并不怎么害怕。這些地方歸了宋朝之后,會發生什么,沒人知道,何必要去想那么多呢?在大定府,宋朝除了駐軍,還是依靠原來的一些官員管理。
數日之后,宋軍兵臨臨潢府。王凱率大軍進逼城下,杜中宵與賈逵、趙滋等人駐于城南弘福寺。
弘福寺是契丹皇家寺院,規模龐大,僧侶眾多。杜中宵吩咐把僧侶單獨管理,自己等人住的地方全用宋軍管理。此地已是契丹根本之地,必須小心。
到了夜晚,吩咐殺了一只羊,把幾位將領叫來,商量接下來的戰事。
趙滋一進來,聞見肉味,便笑道:“這里是佛家清凈地,太尉卻在這里吃肉。那些和尚看見,還不氣破肚皮?太尉,以后他們必編故事來編排你。”
杜中宵搖了搖頭:“這里是胡人的寺,規矩與中原不同,和尚們也未必持齋。”
趙滋和賈逵聽了都大笑。各自落座。
吩咐士卒倒了酒,杜中宵道:“現在我們兵臨臨潢府城下,契丹的太后和皇后并未遠遁,都在城里等著我們呢。你們說,這兩個婦人是什么意思?”
趙滋道:“能有什么意思?現在契丹大勢已去,估計是獻城納降。”
一邊的賈逵道:“契丹與中原不同,太后一向強勢。皇帝出了事,按他們規矩,應該是由太后攝政才對。這么久了,契丹沒有立新帝,應該與太后有關。現在這個樣子,契丹應該是另有深意。”
杜中宵道:“兵臨城下,有什么深意都沒有用處。依我想來,契丹既沒有調兵到臨潢府,太后也沒有帶人逃走,那只有一條路,就是獻城納降。其他不管什么手段,大軍面前沒有用處。”
其實在心里,杜中宵也有些嘀咕,搞不懂現在契丹人的樣意思。一個大帝國,當然不缺人才,正常說起來,這個時候不會少人出主意。但實際上,這只是理論上會如此而已。真正發生的,在太后和皇后兩個人身邊,發生什么都不必感到驚奇。不要說契丹,歷史上金人攻滅北宋的時候,宋朝君臣的一系列操作就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只要頭腦正常的,就不會做出那種事情。
自去年滅掉契丹主力,到現在有半年了,契丹內部當然不會平靜,只是宋朝不知道而已。現在的契丹,決策層是個草臺班子不會讓人奇怪。實際上這種末日帝國,到了最后的時刻,決策往往讓人好笑。
飲了一會酒,趙滋道:“太尉說的對。現在看來,我們十萬大軍,契丹根本無法阻擋。若說契丹還能組織起數萬人,未必不能與我們一戰。可現在臨潢府只有不足萬人,有什么用?”
賈逵道:“說的是。這一路上我就在想,契丹除了投降,實在沒有其他的出路。”
杜中宵想了想道:“我們大軍北來,這是根本。不管契丹人想什么,只要不投降,那就打。首先立足于打,才能有一個好的結果。只要我們敢打,契丹什么辦法都沒用。”
賈逵和趙滋兩人稱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契丹確實沒有什么好辦法了。靠著不足萬人,就想抵擋十萬宋軍,這種事情只能想想罷了。
三人喝酒吃肉,一直到深夜盡歡而散。
杜中宵回到住處。正要歇息,守衛的將領寧坦急急進來,叉手道:“太尉,外面有人求見。”
杜中宵愣了一下,道:“夜已經深了,什么人來見?若不是緊急軍情,就明日再說吧。”
寧坦猶豫一下,道:“是一個臨潢府里的戴官人,做綢緞生意。因本是宋人,經人說合后,一直打探契丹軍情,由李太尉派人收走。他秘密前來,說有要事要見太尉。”
杜中宵聽了,沉默一會,只好打起精神道:“你讓他到客廳等著,我洗把臉就去。”
寧坦道:“太尉,戴官人特意說,最好是私秘地方。”
杜中宵聽了,一時不由愣住。一個收集情報的商人,到了這個時候,有什么隱秘可言?宋軍已經兵臨城下,城中軍情盡知,契丹難道還能翻盤?想了又想,才道:“好吧,你帶他們到我的書房去。我酒飲得有些多,洗了臉,自會去見他。”
寧坦叉手唱諾,快步出去了。
杜中宵洗了臉,腦子清醒了一些。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戴官人能有什么緊急軍情。轉念一想,現在契丹人想翻盤,只怕只能在自己身上打主意。不要到了契丹京城城下,契丹人來個刺殺主帥,取了自己的性命,來個絕地求生。
出了門,杜中宵吩咐四個衛士,隨著自己到了書房門外。這么多年從軍,杜中宵知道并沒有前世電影中的那種高手,幾個衛士足夠保護自己。
書房里站了兩個人。一個中年員外見到杜中宵進來,急忙上前見禮,就是戴官人。旁邊還站了一個身形瘦小的,穿了一身黑衣,頭上戴了一個大氈帽,看不出來長得什么樣子。
杜中宵答了禮,看著黑衣人,對戴官人道:“戴官人深夜來此,必然是有要事才對。這一位不知怎么稱呼?是戴官人的什么人?”
戴官人搓著手,道:“太尉,今夜小的受人之托,不得不如此,還請太尉恕罪。這一位的身份極是高貴,豈可落在尋常人的眼里?還請太尉屏退左右,自會明白。”
杜中宵笑道:“我一軍主帥,帶大軍來到這里,行事堂堂正正,豈怕別人看見!今夜這里都是我的貼身衛士,你們盡管放心,不得我的吩咐,他們不會泄露消息。”
戴官人在那里不斷搓手,急得轉圈圈,不知道該怎么辦好。
過了好久,那邊的黑衣人轉過身,輕輕摘下頭上的氈笠,對杜中宵輕聲道:“妾身是大遼皇后蕭觀音,今夜來見太尉。國之將亡,不得不如此,又何必怕別人看見呢。”
杜中宵看著眼前人,不足二十年紀,膚色白晰,清麗異常,正靜靜看著自己。一時間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作為契丹皇后,如果要降,盡管派人來談就是。深更半夜,到這里來見自己,打的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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