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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培根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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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馮原三人拿著熟制好的毛皮,喜不自勝。一邊制革匠人鐘阿大與三個同伴,冷眼旁觀。

  杜中宵咳嗽一聲,對幾人道:“如何?不過三天時間,你們的毛皮便就鞣制好了,現在拿著賣到北地去,可漲價數倍。如此從北地買生皮,到這里熟制,再賣回去,省了跑中原數千里路。”

  馮原連連點頭:“官人說得是。往常我們販毛皮到中原,再販香藥、絹帛至北地,往來奔波數千里之遠。不只是辛苦,貨物價錢變動不常,一個不好便要虧錢。從這里去雁門寨不過三百里路,數日間就可來回,省卻許多麻煩。有了這條生路,我們又何必非要去中原?”

  杜中宵笑道:“無妨,你們不去中原,自有其他商人去。有利可圖的生意,還怕沒人做么?”

  馮原連連稱是,以后在并州這里熟制皮革,生意只會越做越大,吸引更多的商人來。

  幾個人熱鬧地議論一番,馮原道:“既是定下了這門生意,還有幾件事要官人幫忙。一是官人出面招集并州毛皮商人,重定行會行規,為這生意做準備。再一個盡快招集制革匠人,新立行會。這兩年做得順利了,生意便就可以飛快做起來。現在已是八月,秋冬時節正是毛皮大賣的時候,不可錯過了。”

  杜中宵點了點頭:“放心,明日我便就回并州,把官面上的事情料理清楚。你們隨我一起回去,招集并州城里的毛皮商人,有必要地話專門設場。”

  說到這里,轉身對一邊的鐘阿大道:“鐘大,附近的制革匠人多么?”

  鐘阿大看了看眾人,眼神里明顯帶著不信任,口中道:“鎮上還有兩家,與我一般,帶了幾個徒弟做生意。至于并州城里,小的可不清楚。至于四邊山里,多有獵戶會這門手藝,小的可說不明白。”

  杜中宵點了點頭道:“好,你回去告訴鎮上其他幾家,官府最近用得著他們,不可遠行,都在家里聽候吩咐。這門生意做起來,你們都有好處。”

  鐘阿大唱個諾,有些不情不愿,口中道:“不瞞官人,鎮上只有小的幾家制革,日子過得去。若是到官府應役,耽誤了自家生意,一家老小口食哪里尋去?”

  杜中宵道:“你想些什么!我是給你們找生意,不是奪你們衣食。”

  鐘阿大心里只是不信,神情冷淡。

  杜中宵有些著惱,不過面上沒有表現出來。百姓被官府動不動征發勞役,實在怕了。雖然這次杜中宵給了鐘阿大報酬,誰知道下次怎么樣。特別是杜中宵讓鐘阿大回去通知幾個匠人,要在家里聽命,一副要征發差役的樣子,鐘阿大從心里抵制。

  也懶得理會鐘阿大,杜中宵與馮原三人作別,回到了客棧自己房里。

  陶十七和十三郎兩人坐在門口,每人拿了一張熟制好的羊皮,這個說襖好,那個說裙好,爭論個不休。杜中宵坐在房里,閉目養神,把這幾日的事情理了一遍。

  并州及周邊的幾個州軍,向來是以土鹽為主,不知幾千年了。雖然南北都有鹽池,但由于河東路北邊道路崎嶇,交通不便,土鹽不但沒有減少,還越來越興旺。永利監的鹽不好賣,還是價錢高了。官府從鹽戶收六文錢一斤,賣三十六文,鄉村里煮鹽的又多,誰會買這么貴的鹽?為了保證鹽利,官府便就行抑配政策,強行按戶口攤派。這么一來,官府的收入保證了,把生產和市場也破壞了。

  六文一斤的收購價,鹽戶無利可圖,沒有生產積極性。官府又把他們專門列戶籍,逼著生產,最終形同差役。這樣生產出來的鹽,質量怎么可能有保證?

  要想解決這一帶鹽的痼疾,整個生產和流通體系全部要變,不然只能一天一天潰爛下去。而要想變革鹽業體系,沒錢是萬萬不行的。馮原等人帶來的皮毛生意,便是一個突破口。操作得好了,不但能從毛皮生意中收到豐厚的稅收,還能把土鹽的副產物利用起來,變相提高土鹽的價值。官府不再靠從鹽里直接撈錢,才能慢慢把土鹽的生產和流通體系理順。

  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杜中宵微微嘆了口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在很多弊端都是年深日久形成的,又被持續了八年的對黨項戰爭催化。要想解決,哪怕自己多了千年見識,也非常不容易。

  第二日,杜中宵與馮原三人一起,帶了制好的毛皮回了并州城。

  到了城里,杜中宵讓馮原三人在客棧住了下來,自己則帶了那張虎皮,到了州衙。

  公吏去稟報夏竦,杜中宵手拿皮,在花廳里靜靜等候。

  夏竦一進花廳,就被杜中宵手中的虎皮吸引住了,不住地看。

  杜中宵站起身來行個禮,把虎皮遞上去:“卑職此次去永利監,恰巧軸到了幾個毛皮商人,得這一張虎皮。看看已是深秋,相公體寒畏冷,特來獻與相公。”

  夏竦并不推托,接了虎皮在手,不住撫摸,口中道:“好物。難得這毛皮完整,甚是難得!”

  把玩了一會,夏竦把虎皮交予身邊的公吏,對杜中宵道:“簽判此次去永利監,可有什么辦法把積壓的鹽賣出去?并州駐扎兵馬不少,急需錢糧,此事拖延不得。”

  杜中宵拱手:“回相公,卑職想了個法子,特來向相公請教。”

  見夏竦靜靜地看著自己,杜中宵便把如何碰到馮原,如何從土鹽制芒硝,及熟制毛皮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最后道:“卑職看了那制過的皮毛,極是精良。我聽那幾個皮毛商人講,這樣熟好的毛皮,在北地可換生皮數張。若果真如此,便是個大意。北地多養牛羊,喜穿羊皮衣物,卻缺少熟制毛皮的手藝。若是能在并州做起這產業來,每年可收不少稅。而有了這生意,從土鹽制硝便就有利可圖,永利監積壓的幾十萬斤鹽就有了用處。制硝之后的精鹽,潔白如雪,沒有異味,也就好賣了。”

  夏竦沉默一會,消化了這消息,才道:“簽判,果然有這種好事?皮毛生意做得,我自明白,從土鹽里制硝,卻沒有聽說過。若不是你親自在那里看著,我如何肯信?”

  杜中宵道:“相公有所不知,土鹽是刮淋鹽土而成。制鹽時除了泥沙,先出來的便是堿和硝。只是官府只從鹽戶手里收鹽,堿和硝都扔掉了,甚是可惜。堿可以跟永城那里一樣,加油制皂,此物極有利可圖。至于硝,火硝可制火藥,芒硝則可以硝制皮毛,這些卑職都已經試過。如果能把產業做成,鹽戶可以多賺錢,鹽價可以降下來,官民兩便,百姓得利,才是長久之道。”

  夏竦聽了,極是有興趣:“簽判,你要在并州這里再建處公社么?永城公社,雖然有不少官員說什么漏了朝廷財源,卻方便地方,極是有用。”

  杜中宵搖了搖頭:“公社都說官民不分,爭議不多,還是不建得好。但是那些鋪子,可以依靠官府的財力建起來。州比不得縣,收入可入軍資庫,也可入公使庫,便利得多了。”

  說到賺錢,夏竦來了興趣,讓杜中宵把想法說一說。

  杜中宵拱手:“官人,若說經商賺錢,無非是進、存、銷三步。官府比民戶強得的是進和存,銷則無關緊要,自己銷也可,委托商戶銷也可。不管是鹽還是硝,還是毛皮等諸多土產,分散在百姓手里,以前是靠土產賦稅,或置場收買,效率不高。若是官府廣設鹽務,用錢收買,可不是商戶可比。進和存這兩步,最重要的就是貨物要多,這就更不是普通商戶可比得了。”

  說到底,杜中宵的意思是在每縣設專門收購土產的鋪子,收購硝和皮毛之類的土產,有的可以如毛皮可以做成產業,有的則可以利用規模效應由官府批發。如此一來,官府得了利益,同時也刺激地方百姓形成產業,搞活經濟。通過直接獲得利潤和收稅,官府可以得到大筆收入。

  夏竦聽得甚有興趣,問杜中宵:“如此做,聽著利處不少,不知可有弊端?”

  “弊端自然是有的,凡事過猶不及。如此做,當著力于鼓勵百姓生產上,而不是以經商為主。換句話說,官府做的生意,必然要讓百姓得利,不然就不做。否則地話,官吏難免為圖浮利,從商人手中奪取利潤,飲鴆止渴,最終把產業做沒了。此間的度,最難把握。”

  杜中宵說的,其實就是這個時候已有苗頭,歷史上由王安石變法發揚光大的市易務。不過市易務把精力放在了商業上,從生產、流通諸環節瘋狂地攫取利潤,讓從業者都無利可圖,最終產業萎縮。杜中宵則主張把官府經商限制在基礎產業上,為地方培育產業的形成,而后靠收稅增加官府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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