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林凱跪在地上。
眼前散落的零件是一把自動步槍。
零零散散的它們,在林凱的手中快速的組成一把槍械。
每一次組裝,林凱都要確定這把槍的每一個部件所對應的位置。
這是一種感覺,哪怕是多轉半圈,都會發生偏差。
唯有找到那個最合適的點,才能對應出未來會發生的變化。
“每把槍,都有自己的彈道,每顆子彈,也都有自己的脾氣,子彈的重量加上彈道軌跡,只要你將兩者結合到一處,它的飛行距離內,都是你的擊殺點,每一把槍都像是一個生命體,自然也有著自己的脾氣性格以及習慣,掌握它們,了解它們就像了解你自己一樣。”
站在林凱身旁,嚴林面帶微笑的說道。
這些日子,林凱的進步明顯,就在昨天,他已經擊中了四百米外的靶子。
雖然還不能精準的命中十環,但已經是普通人無法超越的存在。
當年自己可是花了整整十年才領悟到的道理。
“明白!”
林凱嚴肅的點著頭,他不僅要了解槍械的秉性,還要了解每一刻子彈的特性。
它們的重量以及瑕疵,決定了它們最終飛行的軌跡。
一分一毫的誤差,在幾百米外都會成為差距極大的原因。
“休息一會吧,我帶你出去轉轉,這些日子也太辛苦了,記住,凡事不能太過著急,一切急于求成的事情,最終都會因為時間的沉淀不足而變壞,射擊如此,人生也是如此,走的太快,你會忘記很多原本應該享受的風景。”
嚴林面帶微笑的對著林凱說道。
他做事起來風風火火,不眠不休的勁頭是旁人沒有人的。
可凡事都有兩面性,過于著急,只會害了自己。
“是!”
對于嚴林很尊重,林凱自然不會違背他的話。
即便他覺得自己應該留在這里繼續和槍待在一起,可還是走了出來。
兩個人一前一后,向著后山走去。
綠草青青,清風拂面。
一路之上,兩個人都沒有說過話。
直到走到半山坡一個墳前,嚴林這才停住腳步。
這座墳之所以能被發現,是因為墳頭沒有一顆雜草。
很明顯,這里竟然會被打理,而打理的人,也就是嚴林了。
來的路已經被踩出小道,林凱記得當天,他就是從這個方向走進金營的。
“這是您的戰友?”
嚴林沒有說話,已經去拔墳頭上的雜草了。
荒郊野外,草木生長迅速。
一天不處理就會有草木生長出來。
林凱忍不住開口問道,這孤零零的一座墳讓他有些不明白。
如果是嚴林的戰友,即便不立碑,也應該葬在狼牙旅的烈士陵園中。
怎么會葬在這里呢。
“她是我老婆,準確的說,她是我未婚妻,生前是我們戰地醫院的護士,就差兩個月我們就可以結婚了。”
嚴林一邊拔著雜草,一邊開口說道。
“對不起!”
林凱突然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多嘴一問,勾起他的傷心往事。
“不用道歉,我今天帶你來,自然也就是準備告訴你的。”
嚴林小心翼翼的將雜草扒出來,又將沿路采摘的野花放在了墳頭的玻璃瓶中。
坐在墳旁的他示意林凱也坐下來。
“你想知道她是怎么犧牲的嗎?”
待林凱坐下,嚴林這才開口道。
這個問題,讓林凱一時啞言,他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
“二十五年前,準確的說,是二十五年二百三十七天前,她倒在我的面前,那時候的我,是狼牙旅偵察連的一個狙擊手,她就倒在我的狙擊鏡前,我親眼看著她渾身是血的倒在那里。”
沒有等林凱回答,嚴林已經開始回憶起來。
那一天對于他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敵人挾持了一名受傷的人質,她為了給流血不止的人質救援機會,她主動和人質交換,她說她相信我,相信我能救下她,因為我的槍法夠準,而她作為一個軍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質流血而死。”
“狡猾的綁匪在人質交換的瞬間,并沒有給我太多的機會,于是我就趴在那里,看著我摯愛的女人被挾持著,她的生命隨時會因為那名綁匪的暴躁而拭去,可她一直在笑著,因為她堅信這一點。”
“我找到了機會,一槍擊斃了那個綁匪,我的子彈打穿了他的腦袋,讓他力斃當場,可就在我以為,噩夢結束的時候,對面山林中的狙擊槍聲響起,她應聲倒下。”
“子彈打穿了她的腿,她的慘叫聲就回蕩在我的耳邊,我瘋了一樣想要去找那個狙擊手,可距離實在太遠,根本無法找到對方。”
“沒有一槍打死她,并不是對方槍法不準,是他故意引我露面,他要為他的同伴報仇,于是他又開槍了,擊中了她的腹部,她努力的想要忍著撕心裂肺的疼,嘴唇咬出血了,可她卻不斷的呼喊,不讓我出去,因為一旦我現身,對方會第一時間殺了我。”
“我不怕死,如果我的死能換回她的活,我會毫不猶豫的去死,可她咬著牙,讓我忍耐,因為我死了,就沒有人替她報仇了,她告訴我,要我好好活著,要我用槍去解救更多的生命,讓我不要下去陪她,否則即便是在下面,也絕對不會原諒我。”
“最后,她求我送她一程,因為她太痛了,她生平最怕疼,她真的忍不住了。”
“她哭喊著哀求我,說這顆子彈,就算是我們的定情信物,她在下面也會永遠等著我,她說她不想死在別人的手里,因為她的男人才是最強的狙擊手,她要死的有尊嚴。”
“最終,我開槍了,親死了我摯愛的女人,我看著她停止了呼吸,看著她臉上最后的笑容,她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嚴林好似在說給林凱聽,卻又好似在獨自回憶著。
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他沒有和林凱講什么大道理,更沒有勸解他一句。
心魔這種東西,解鈴還需系鈴人,林凱的心結,只有他自己能夠解開。
站起身,嚴林一步步向著山下走去,只留下林凱坐在那片山坡上,剛才的故事回蕩在他的腦中。
嚴林什么都沒說,卻又好似說了什么。
這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