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北地郡,廉縣。
自出左谷之后,這邊基本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往東不過二十里便是黃河,過了黃河便算是河套之地,千里沃土作為南匈奴放牧之所。
“公琰其實不必隨我來此處。”站在廉縣城頭,感受著空氣中那股干冷的氣息,劉毅回頭,看向身邊的蔣琬笑道。
哪怕已經入了春,但這西北之地依舊冷的嚇人,劉毅體魄強健,還穿著妻子還有鄧氏為自己縫制的衣裳,頗有保暖之效,依舊感覺有些吃受不住,朔風如同陰冷的毒蛇一般,見縫就往里鉆,偏偏為了保持風度,還得做出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
自己都這樣了,更別說面色已經有些發白的蔣琬,這年月,不習慣這北方氣候的人貿然至此,凍得手指腳趾掉了都沒反應的人多得是。
“琬此番受陛下之托,整理涼州事物,自然需多做了解。”蔣琬牙關打顫,臉上的微笑卻是從容不迫。
劉毅的內政風格作為劉備麾下的老人,蔣琬是清楚地,除了肯放權之外,毫無優點可言,此番暫代涼州牧之職,這涼州的大事小事,恐怕還是要由他這個別駕來做,更別說劉毅還兼管著監視匈奴動向的事情。
“回去吧,這一帶的沙盤倒是不難做。”看著蔣琬那凍成狗一般卻還強作無所謂的樣子,劉毅有些無語,說是來了解各地情況的,但廉縣這種地方,瀕臨邊塞,常年會遇到匈奴人越界的問題,人口就那么幾桿,這顯然不是內政的問題。
但要說完全跟他無關也不是,若是劉毅這次不來的話,蔣琬來治理西涼,首要面對的問題就是邊患的處理,這也是蔣琬跟著劉毅來這邊的原因。
兩人回到廉縣府衙,糜竺已經做好了一些布置,畢竟按照劉毅的計劃,他這次遷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戍邊,至少要暫時解決胡患,所以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留在廉縣。
房間里已經燒好了炭盆,味道有些刺鼻,畢竟這地方又不是劉毅建的,能夠遮風擋雨,也有些保暖的效果,但肯定沒法跟劉毅建造的建筑相比。
“子仲兄倒是會享受。”劉毅和蔣琬進來,看著抱著火爐坐在那里,胖胖的身形看上去頗有幾分富態,微笑道。
“沒辦法,太冷了。”糜竺笑道:“年輕時也來過北地,不過都是春夏之季,也未有這般冷過。”
如今雖然也算春了,但跟糜竺所說的春夏之季肯定還是有區別的。
“子仲兄閱歷頗廣,尤其是對著邊塞胡民,在下所知不多,怎的看子仲兄似乎并不擔心此刻發生戰事?”劉毅看著糜竺笑問道。
“伯淵有所不知,就如我漢人以耕作為主,有農忙、農閑一樣,這匈奴或者說整個草原上各族人口,也同樣有著忙時,這春夏之季,正是牛羊牲畜產仔時,而且經歷了寒冬,畜生們瘦弱的厲害,得將牲畜趕往春夏季的牧場,這個時候,就算是單于也沒辦法調動這些人去征戰,所以一般匈奴或是鮮卑人南下劫掠,多是秋冬之季。”糜竺微笑著跟劉毅解釋道。
劉毅摸索著頜下胡須點頭道:“這個倒是聽內人說過一些,不過卻也不知道這些原因,子仲兄對此倒是頗為熟練。”
“沒辦法,竺生于商賈之家,這跟胡人的貿易也是常有的事情,我等得先知其所需,才能賺錢,去歲南匈奴安分,是我軍大敗魏軍,他們不知我軍虛實,再加上關中之戰,也有匈奴軍參戰,自身已有折損,不愿冒險。”糜竺點頭道。
糜家當初可是天下聞名的豪商,巨富,一個糜家就能幫劉備拉起一支軍隊出來,其財力有多雄厚可見一斑。
可惜當時的劉備羽翼未豐,而且當時徐州的局勢也錯綜復雜,劉備沒能應付住。
“那子仲兄可否詳細與我說說這草原各族犯邊的規律?”劉毅坐直了身體看著糜竺,身邊的蔣琬同樣也看著糜竺,作為荊州人士,匈奴人對他來說太遙遠,接觸最多的,恐怕也就是魏軍調過來作戰的匈奴騎兵了,如今既然要掌管西涼,他自然要搞清楚這些東西,以便日后對癥下藥。
“其實啊,無論是匈奴或是鮮卑、烏桓。”糜竺仔細的回憶道:“每年到了秋冬之季,這牛羊馬這些畜生都已經是膘肥體健,于我商賈來說,這個時候的的牲畜其實是最具價值的,但我等商賈卻很少在此時北上,只有一些行商反而會更愿意在秋冬季出沒于邊塞之地,伯淵可知為何?”
“每年這個時候都是胡人南下之際,可是因此?”劉毅笑問道。
“對,也不對,這個時節,便是漢家軍隊,也是禁止行商的,那些行商多是通過一些沒有駐軍的山地往過跑,否則這個時候過去,得問罪。”
“怕通敵?”劉毅挑眉道。
“通敵?”糜竺搖頭道:“伯淵以為,那些匈奴騎兵能攻城?不客氣些,就算將布防圖放在他們面前,也沒辦法破城。”
“那是為何?”劉毅有些不懂了,既然不怕,不如加大貿易,也不算是種族歧視吧,但這個時候,商業上的來往,匈奴肯定是吃虧的那一方,就算是個普通行商,都能把對方玩兒的團團轉。
“從遼東到這里,伯淵可知有多長防線?”糜竺問道。
“萬余里吧。”劉毅搖了搖頭,這個他還真不知道,但橫跨幽并涼三州,這條線可不短。
“我軍雖然在各處要塞都有駐軍,但這上萬里的防線,總有些是照顧不到的地方,我朝鼎盛時期,在這一條線上的邊塞,大大小小有數千個之多,但每年依舊有胡騎侵入中原,這其中可少不了這些行商的功勞,那些偏僻小徑,便是他們幫忙發現的,而后胡人趁機自這些小徑南下,雖然數量不會太多,但造成的損失,卻難以估算。”說到最后,糜竺也不禁嘆了口氣。
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胡人每年南下,也不能把罪過都歸在這些行商身上,但他們的確是有著不可推卻的責任,尤其是到了靈帝時期,邊塞駐軍大幅度削減,長城有很多地方年久失修,斷裂,也給胡人提供了極大地便利。
劉毅點點頭,這關乎利益,有時候人會變得瘋狂,尤其是窮的什么都沒有的人,殺頭都不怕。
“此乃內因,但最重要的還是秋冬之季,乃胡人各族會獵之時,兩位應該聽過匈奴人全民皆兵,數十萬控弦之士,但事實上,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匈奴、鮮卑或是烏桓才能稱之為力能彎弓,盡為甲騎,春夏之際,各族人口都忙于生計,哪怕是單于都沒辦法命令他們放下生計來集結,胡人與我漢人不同,都說這單于于胡人而言猶如漢家天子于我漢民一般,但事實上,單于對于治下民眾并不似天子一般能夠完全掌控,胡人逐水草而居,極難管控,也因此,有時候今日是匈奴人,明日可能就成了鮮卑人或是烏桓人了。”
蔣琬好奇道:“那為何那單于可以調集數萬乃至十萬大軍?”
歷史上匈奴最鼎盛的時候,甚至出現過幾十萬匈奴兵的情況,按照糜竺的說法,這匈奴人對于單于的歸屬感并不強,他如何能夠聚起這么多人馬。
莫說幾十萬,就算是十萬大軍,無論大漢、魏朝還是東吳,光是準備糧草、敲定行軍路線等等就需要極長的準備時間。
大漢為籌備關中之戰準備了六年,這還是劉毅鋪設了木軌,極大地縮減了糧草的運輸時間和所需消耗的人力,否則單是補給問題上,就不可能一下子出動二十萬大軍。
而匈奴這邊,哪怕是如今已經大不如前的南匈奴,感覺上聚集數萬大軍都跟喝水一般,這讓蔣琬有些不可思議。
“公琰有所不知。”糜竺微笑著解釋道:“每年到了五六月開始,這草原上的野獸與那蓄養的牲畜一般,都頗為肥壯,這個時候匈奴人會進行圍獵。”
蔣琬點點頭,疑惑的看著糜竺,這跟自己問的有什么關系。
“一場大型圍獵,參與者會有數萬乃至更多人,將數以十萬計乃至百萬計的牲口驅趕在一處進行圍獵,而這種圍獵,卻可以隨時轉變為對我大漢的劫掠,若是我大漢邊防森嚴,兵力充足,他們會老老實實的圍獵,但若守備空虛的時候,他們會放棄圍獵,兵寇邊寨,大舉南侵。”
劉毅和蔣琬恍然,也難怪靈帝時期,鮮卑似乎年年都會入侵,那個時候,邊防比之過去的確弱了許多。
“也就是說,即便現在那單于答應了曹魏出兵,也得等到秋季?”劉毅看著糜竺笑道。
“不錯,如今哪怕是匈奴單于,也不足以聚集起匈奴的兵馬。”糜竺微笑著點頭道。
“小半年的時間,還很充裕。”劉毅點點頭,心中也有了底,明白了敵人的習性,接下來布署就比較從容了,修繕防御,鋪設道路,訓練兵馬以及收集更多的情報和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