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河站在血海中央,低頭看著血色的浪濤,默然無言。
血獄,畜生道。
那只傻鳥沒來畜生道,反而是她來了…
不過她也知道,這畜生不是謾罵的意思,也不是審判她的罪孽應當輪回為畜,而是因她非人心,連身軀都是個桃子演化,神性也不全…非人非神,那殘缺的六道無處對應,只能對應在這一道里。
說不定還有一點違了人倫的意思,不過明河并不知道。
她心中沒什么漣漪。
其實若非重修為人,她的原身根本就免疫這種分配。
她自己是幽冥主,這種法則根本無法降臨在她身上。
不過此時的她不能完全算當年之冥河,勉強還是被對應分配了一道。
但這東西怎么說呢…在明河眼中看來,有點像是班門弄斧,像是一條小水溝跑來對冥河說:看,我也是河,淹死你哦。
當然實際場面可沒有這么萌。
若秦弈孟輕影所見的那些都是怨魂,那他們的身軀血肉在哪里?
都在這里。
無數不同的生靈血肉,攪碎在一起,茫茫的血,無垠的海,這就是幽冥血海,冥河下游的“洗凈血肉”之地。
被照搬到了這里。
幽冥的血海已經干枯了,血肉都成了泥,秦弈還曾經在那里燒烤過。
如今這個血海是鮮艷的,由鮮血匯聚的海水,由骨肉碾成的海泥。
人在其中,有極為恐怖的腐蝕之意,侵入肌膚表里,透進五臟六腑,能把所有血肉盡數消磨。
血海之中有無數不同的生靈攪碎了,混雜在一起,可以看見無數的人臉獸臉,若隱若現飄蕩浮沉,場景極為惡心可怖。
各種人臉獸臉又打碎揉合,被揉成一個新生物的模樣,形如畜類,沖著明河狂撲撕咬,要將她的血肉也變成血海的部分。
同時有萬般鬼哭,直入靈魂,魔音狂卷,撕裂魂海,攪碎靈識。
若是一個凡人身處這里,不用說這種腐蝕之海和魔音攪碎了,光是嚇都能把人嚇死。
明河臉上卻沒有一點表情,眼神里竟然微微還有點趣意。
真的在看小孩子一樣。
這血獄,把她的冥河血海模仿了七八分,卻少了最關鍵的一條。
她的血海洗刷,是洗滌,不會保留這種憎恨怨戾。
怨戾另有留存,作為海妖存在,已無前世今生,只是純靈。而這個血海,充斥著憤怒憎恨毀滅,撕碎一切的狂暴,血海狂浪起,戾氣漫天,只圖噬人。
這便等而下之,非天心也,是魔性。
明河纖手一翻。
咆哮的血海忽然靜止。
狂暴地撲來的畜類盡化血雨,飄飄蕩蕩地落入海面。
一個兇戾翻騰的血海,忽然有了寧靜之意,悠悠漣漪,緩緩淌流。那些畜類的眼神從狂暴變得茫然,好像失去了意識,慢慢的只剩純粹。
這根本就是明河自己的法則,她才是此界之神,血海是她自己的工具。
再讓她施為下去,整個血海都要被她凈化干凈。
一切歸寂,是為幽冥。
若立輪回,那入了輪回便是空。
不應有恨,不應有愛。
雖然她自己都規避了輪回,有了愛恨…但輪回意確實應該如此。
正在此時,一道本應被洗刷凈化的畜類,已經變得茫然的眼眸里驟然射出了陰狠的光芒。
一道雄渾無匹的魔氣瞬間包裹在明河身周,似是要將她徹底吞噬。
明河懷中的鎮魔玉符幽幽閃起了光亮,短暫阻隔了一下魔氣入侵,幾乎與此同時,明河自己也有所反應,她的神劍驟然出鞘,炫目的華光直透身后畜類。
“早已防備,此地并非無人。”明河平靜道:“想不到居然是我對上了無相圓滿之魔主,本來覺得流蘇更匹配些…莫非是因為此地本應是我的主場之故?還是因為這六道之序未完成?”
若悲愿的善惡之念相沖,使得法則無人干涉,是絕對公正的,那也就是太上之悠悠,不會惡作劇也不會瞎胡搞,這次的三途匹配必定會有緣由。
輪回法則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因果法則,因緣而匹配,各自了結三生之果。
秦弈和孟輕影那邊都能確認自己的因果緣由,明河這邊卻有些不太明朗,只是因為血海之故?
不管哪種原因,明河并不慫這個無相圓滿,因為這里真的是她的主場。
她甚至可以借用血海之力,彌補她與魔主的修行差距。而反過來,這個魔主也不是真身降臨,并非全力。
那便勢均力敵。
“轟”!
神劍之光和魔氣重重沖在一起,血海炸起了漫天血雨,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咆哮席卷。在漩渦正中,明河靜靜漂浮,身前是一團看不清的黑霧茫茫,黑霧之中有血色的眼瞳,閃爍著兇殘的意味。
交換一擊,果然差距不大。
明河看著虛浮的神劍,劍身微微有些顫栗,這是她的本命神劍尚未來得及升級的緣故,還是乾元之劍…自然扛不了無相之威。
不過影響不大,在此地,拼的是法則的理解,不是器物了。
何況對手也沒帶器物。
“呵呵…太上悠悠,心如映水,纖毫畢現,果然偷襲不得。”黑霧傳來了尖銳的魔音笑聲:“真是讓人嫉妒的造化,天生的太上之意,與生俱來的太清之途。”
明河慢慢道:“嫉妒…如此低級的魔意,居然也能占據心靈…你的原身,太清之執已經成妄了吧。”
黑霧哈哈一笑:“魔有魔的好處,比如我若把你吞噬于此,這悠悠太上之意可得矣。”
笑聲尖銳刺魂,竟然已經在發動魂海偷襲。
明河輕輕搖頭,眼眸已經漆黑一片,猶如夜空。
這是根本不可能吞噬的道,除非對方已是太清。
然而它就是為了太清,這是不可破的嘆息。
魔是沒有耐心的。
黑霧果然暴跳如雷:“看你能維持幾時!”
隨著話音,周圍忽然出現了一群冰晶。
為首的龍形冰魔,咧嘴獰笑。
冱蚑。
明河凝注它好一陣子,低聲道:“原來之前在旸谷,魔主悲愿被人救走,是你們另做的通知。你們不同魔物,效忠的原來是不同的魔主。”
冱蚑笑道:“正是如此,難道我們還為那和尚賣命?”
明河淡淡道:“你與秦弈的交易,與你無害。替魔主賣命,反倒要折損,為何如此?”
冱蚑獰笑道:“你身即為建木之實,吃了你,我們就有肉身了。在外面我們怕天樞神闕,在這血海,我們怕誰?”
“呵…”明河淡淡一笑,再度看向黑霧:“這一手莫非是斗換星移?”
冰魔們不是潛伏在這里的,是魔主招來的。
能做這種群體傳送的,手段雖然不多,倒也不是單一的。
流蘇的空間法則一定可以,魔主悲愿的六道法則也可以,天樞神闕有一秘術斗換星移,也可以。
層次逐一下降,她天樞神闕這招是術法,不是法則,想要成功運用,需求一定的前提,比如對方需要配合。
明河原本第一反應覺得像是自家秘技,因為道家之意很是濃郁…可認真察覺,法力流轉之意還是似是而非的。不知道這又是什么奇術,或許可以通過這一手,窺測此魔的由來?
于是試探著問了一句。
“斗換星移?那是什么狗屁?”黑霧哈哈笑道:“想找本座的來路?你沒時間了。”
冰魔們狂笑著沖了過來。
魔意加持之下,它們比原先更強了,卻又不是血海畜類那種能被冥河克制之魔,配合魔主自己,數量都能把明河堆死。
明河輕聲嘆息:“真以為,只有你們能實現群體挪移?”
隨著話音,萬千怨靈尖嘯穿透九霄。
黑霧微微一動,冱蚑神色大變。
“參見冥主!”
影影重重,怨靈無數,身如美女,卻是透明純靈。
秦弈熟識的那位東海海妖王,引領萬千海妖,現于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