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已經到達崖頂。
作為千丈深谷,找到上去的方式也并不容易,但相對于此前經歷的各種艱難早已不值一提。秦弈很快就在荒山外的骷髏陣邊找到了一個山洞,里面有通向崖頂的空間裂隙。
到得上方,正值飄雪,周遭一片皚皚,空氣清新怡人。
飄雪根本下不了谷,在無邊無際的妖氣彌漫之中早就融成了水。
谷底是雨,上方是雪,不過上下之隔,便是兩重天地。
從濃郁的妖氣與殺戮之中離開,這重見人間天日的感覺實在讓人百感交集。秦弈捧雪搓了把臉,興沖沖地向南離國境飛掠,眨眼不見。
經歷數番生死,他的修行又不知不覺地成長了。
武道先天中期,鍛體圓滿。
仙道鳳初四層,已經接近可以御器的階段。
仙武雙修,越發形成了模樣。
正喜悅間,行不出百里,秦弈的臉色就有些變了。
清新怡人的風雪之中竟然隱隱傳來了血腥味,雖然很淡,但在此時的秦弈感知中幾乎和就在鼻子面前沒有區別。
他順著血腥味快步上前,只看見了一個被燒毀的村落,村落內外遍地尸首。
秦弈屏住呼吸,上前翻過一具尸首檢視了一下,尸首已經凍硬了,這不是剛剛發生的事,起碼已經好幾天。
他的目光凝注在尸首的脖頸上,那是致命傷,彎刀掠過形成的傷痕。
“西荒入侵!”
秦弈腦子里轟然一炸,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迅速貼了一張神行符,風馳電掣地沖著離火城狂奔而去。
怎么會是這種時候入侵?
這回去起碼還要兩天!
希望趕得及!
南離國,橫山郡。
“鏘!”李青君槍出如龍,破入眼前大將的長刀之中,將對方挑落城墻。
被先登者一阻,左右敵軍便已蜂擁而上。
銀槍若舞梨花,在漫天飛雪之中帶起了一片血光,美輪美奐。
十余名西荒士兵栽落城墻。
李青君渾身浴血,眼睛都已經被敵人的血跡沾染得遮擋了視線。她微微喘了口氣,擦了擦眼角的血污,看看身前腳下,層層疊疊盡是殘尸斷臂,城墻之下尸骨成堆。
而敵人漫山遍野,都看不清盡頭。
這便是當初秦弈和他們出山時路過看懸榜的那個橫山郡,距離都城離火只不過快馬奔行一天的路程而已,是離火城以西的最后一道屏障。
李青君已經在這里守了整整三天三夜,鮮血早已把輕甲染成了紅色。
西荒是在李青君剿滅東華叛黨沒過幾天就突兀入寇的,兵臨之時震驚朝野。也不能怪李青君,就算如謝遠那樣的宿將都沒想過,西荒居然會選擇在這種冰天雪地的時候發動大舉進攻,被突擊了個措手不及。
這根本不合兵家常理。這種冰雪天氣,野外行軍扎營極為困難,凍死人的幾率都倍增,更兼攻城之時城墻濕滑,處處凝冰,對攻方極為不利。這樣的季節打打小規模戰爭還可以,舉國興兵就太過神奇了。
最關鍵的是邊防也沒有警報,連狼煙都沒看見…
當然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邊將已經投敵,大開關卡縱敵入境而已。
李青君心中很是悲哀。
她參政也不短了,自然很清楚情況。南離被父王與東華子折騰這些年來早已病入膏肓,不但拖欠邊餉,邊軍里也安插了西荒的人,邊將被策反并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原本指望李青麟撥亂反正,能迅速治理,可李青麟…
也不能說李青麟沒做事,他確實有做些進步舉措,但不夠。
他做的一些事最多只能算是尋常年份時還算過得去的君王,要是太平時期勉強也能被夸一聲聰明之主,可這距離人們對他的期待、距離他曾經的豪情壯志、距離他本來應該具備的表現,差距實在太大了。
事實上他做的正經事還沒有李青君多,在更多的時候,李青麟只不過在修道。這讓李青君想強行說服自己,哥哥只是衰老沒了精力都說服不了。
李青君自己經驗不足,能力也還欠缺,這么短的時間內根本無力回天,都還沒來得及騰出手治理邊軍,西荒就已經在這寒冬之季悍然長驅直入。
南離太小了,邊防一開,數日之間敵軍就已經兵指橫山郡。好在這時候李青麟倒是反應很快,第一時間派老將謝遠率一支精銳疾馳橫山郡,才將西荒大軍堵在橫山郡外,沒讓敵人直接兵臨京師。
李青麟又很快命李青君整頓大軍,趕到橫山郡馳援,這才總算僵持下來。
這兩道命令倒是證明了李青麟還沒徹底昏聵,但這樣又能守多久呢?
敵人為什么會在這冬季入寇的原因也很快明朗,他們有幾名巫師,合力竟能把城墻變得干燥,這冰雪之中攻城的不利就此抵消了許多。
從前他們還沒有這個能力,也不知道是這些年暗中琢磨了一些新術法,還是有東華子的功勞在。
敵人是處心積慮多年,厲兵秣馬,各種戰備,這次更是舉國動員,大軍漫山遍野。
而自己這邊呢?
兩任國王修道,國庫空虛,吏治敗壞,軍無戰心,就連民眾也冷漠著臉,沒有任何眾志成城的抵御熱情。
邊軍一丟,南離最精銳的戰力已經全部在這里了,若是她李青君守不住,南離就滅了!
城下中軍,西荒太子邙戰仰天而笑:“昭陽公主又何必苦苦支撐?本王對公主愛慕之心從未改變,若是公主打開城門,本王必立公主為后,從此南離人也是本王子民,兩國合并共同治理,豈不是一段佳話?”
李青君一言不發地張弓搭箭,“嗖”地一聲,箭似流星,強勁的箭氣把邙戰的麾蓋都掀翻老遠。
邙戰沉下臉,冷笑道:“你還真以為你守得住?這橫山郡未曾經營戰備,根本不是一道布防完整的防線。本王早已派上將繞道而行,奔襲離火城,屆時這橫山郡便是孤城,你便是欲做奴婢也不可得!”
李青君緊緊抿著嘴唇,老將謝遠已經告訴了她這個可能,但她無能為力。對方兵力遠遠超出,就是能這么有主動權。
只能希望王兄能振奮起來,將繞道奔襲的敵軍盡數消滅于離火城下。
邙戰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本王知道李青麟雖然已經昏聵,倒也不是傻子,不好打發。所以這支奔襲離火的軍隊乃是敝國最精銳的血戰軍,由上將邙幽統帥,隨軍的都是百戰名將。若是他們在這里,恐怕你昭陽公主也沒這么輕松。如何,本王是不是很憐香惜玉?哈哈哈…”
李青君終于色變。
怪不得這三天來沒有遇上真正強大的敵將,對方也是以圍困為主,原來真正的精銳不在這里。
真在這里倒好了,自己率領的也是南離最精銳的軍隊,據城固守之下他們未必打得下來。這寒冬之季對方扎營艱難,拖個幾天還是有希望把對方拖垮的。可離火城如今剩余的軍隊精銳程度遠遠不及,加上哥哥如今的狀態,真的可以與西荒名帥帶領最兇悍的強兵悍將相抗嗎?
一時間李青君甚至有點后悔,還不如當初就放棄這道防線,與離火共存亡就好了…哥哥看似果斷的命令,難道是錯誤的嗎?
邙戰不再多言,右手一揮。
號角聲起,又一波攻擊潮水般涌向了城門。
這是施加壓力,讓自己無法馳援離火。李青君看著漫山遍野的敵軍,一陣疲憊。
心中泛起了秦弈的身影。
你還在找詛咒的解法么…
你當初約的是半年之內,可能你也從來未曾想過,南離居然連兩個月都撐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