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歷練,讓屠鴻雪從一個小孩,變成了一個經驗豐富的少年。當時在南云城底層掙扎著生活的無數人力,屠鴻雪靠著一些手段,也積攢下來了一些威信。
其實他們整日所做的,無非就還是或者搶奪,或者乞討,或者撿拾,用大多數不那么光彩的手段來找吃的,填肚子。
他們受苦于混亂,又因為生存所迫,變成了施加混亂的一員。
而朝山海當時所努力的,就是消除這些混亂。
不可避免的,屠鴻雪和朝山海發生了沖突。
雖然前者人多勢眾,但朝山海不論如何都是弦歌書院的天之驕子,修為高深的修士。
就算是人少,面對屠鴻雪那些凡人的烏合之眾,想要對父親起來依然是太過簡單。
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朝山海發現了屠鴻雪的一些能力,以及…修行天賦。
于是屠鴻雪開始修行,并且被朝山海說服,去跟著后者的腳步,去做那些當時看起來還十分渺茫,十分不自量力的可笑事情。
他們在南云城中努力,南云城被毀之后,又走向了廣闊的九洲世界,傳播星火。
在這些過程中,屠鴻雪的天賦和能力都體現了出來,或許這一點從他還小的時候,就敢離家出走,踏上那條恐怖的流浪之路就能看出來一些。
總之,屠鴻雪做的很好,他的修為速度提升很快。
在覆滅神宗的過程里,屠鴻雪毫無疑問是最耀眼的那些名字之一。
他也一直活到了新世界的建立,并且在這之后,和朝山海一起進入了仙道山隱居。
但是從那以后,屠鴻雪的消息就開始大幅度的減少。
一直到神宗覆滅千年之后,沒有多久,屠鴻雪也隕落了 是的,在所有目前流傳的記載里,屠鴻雪已經死了,死在了仙道山里。
可現在就在葉天和陸文彬的眼前,這個被囚禁在這里不知道多久,模樣凄慘的老人,卻自稱他就是屠鴻雪!?
“名叫屠鴻雪的人我們聽過的只有一個,但整個九洲世界都知道他已經在神宗覆滅的千年之后,死在了仙道山里,而神宗覆滅已經是萬年前的事情了!”陸文彬搖了搖頭說道。
“一萬年了啊…”屠鴻雪緩緩的呢喃。
“那你可否知道,你說的這個屠鴻雪,是怎么死的?”頓了頓,他繼續問道,蒼老的眼睛溫和的看著陸文彬。
“舊傷復雜,無法挽回,便隕落了。”陸文彬說道。
“哈哈哈哈,”屠鴻雪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輕笑,充滿了不屑的意味:“果然還是這一套說辭啊。”
“你到底是誰?”陸文彬語氣冰冷了起來:“要是不說實話,我們便殺了你!”
“我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屠鴻雪。”
“好,那你向我們證明!”陸文彬說道。
“我不需要向任何一個人證明我的身份,”屠鴻雪看著陸文彬緩緩說道。
“狂妄!”陸文彬輕喝一聲,手中圣堂的道劍抽出,鋒刃直指對方:“你真不怕我殺了你!?”
“唉,就連尹道昭都殺不了我,才只能將我弄成這個樣子你這小小的弦歌書院弟子——看身上的道袍,應該還是個先生,卻是口氣有些大。”屠鴻雪淡淡的說道:“請便!”
“不過,這位小友的氣息和神魂卻是有些古怪,似乎真的有一些本事。”頓了頓,屠鴻雪又看向了葉天。
“沒事,先不要輕舉妄動,”葉天對陸文彬說了一聲,他知道,就算這人不是那所謂的屠鴻雪,其本身的修為也至少在天仙之上,還真不是陸文彬能夠殺死的。
“如果你真的有自己說得那么厲害,那應該有殺死我們二人的能力,為什么你不這樣做?”葉天問道:“想必不可能是因為不想殺,或者被鎖在這里時間太久,所以想留下我們的生命來跟你說說話吧?”
“當然不是,”屠鴻雪說道:“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血引戒指。”
“你是說這個?”葉天抬起了手,指著手指上戴著的那枚戒指。
“你們就是通過此物進入這里,難道卻不認識嗎?”屠鴻雪說道。
“還請解惑。”葉天將這戒指的來歷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屠鴻雪說道:“此物名叫血引,是當年朝山海之物。”
“萬年前,我們在天下行走,面對神宗瘋狂的鎮壓,環境極為艱難,便偶爾用此物來封存一些珍貴物品,但更多的時候,其實是作為一個信物而存在,只是他隕落之后,便遺失了。”
“我雖然被封禁在這里無法出去,但是卻能讓別的存在進來,察覺到了血引戒指的氣息,便將你們帶了進來。”
“至于另外一個原因,自然是你們二人身上的望氣術,以及在這位小友身上的氣運了。”屠鴻雪認真的看著葉天說道。
“雖然這氣運實在是太過微弱,但朝山海死后,氣運都被匯聚在了仙道山,這一絲獨立的氣運看上去實在是猶如夜空中的明星一般耀眼。”
望氣術!
葉天眼睛微瞇,如果眼前這人真的是那位曾經跟著朝山海一起并肩戰斗過的屠鴻雪,那么他掌握著望氣術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同時,他在氣運上面的了解,也必然是極多的。
而這正是葉天來到翠珠島想要尋找的東西。
本來只是想找到左丘毅隕落的地方,然后嘗試能否得到一些有關于氣運信息的蛛絲馬跡。
結果沒想到現在左丘毅隕落地點的信息沒有找到,卻遇到了一個幾乎相當于氣運開創者的存在了。
屠鴻雪曾經和朝山海一路并肩作戰,完全當得上氣運開創者這樣的名頭。
不過,葉天目前依然不能確定,眼前這人真的就是那位屠鴻雪。
“如果你真的是屠鴻雪,那你為什么沒有如記載中那樣,在仙道山中隕落?”
“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而且明顯還是被囚禁!”
“是誰把你囚禁在了這里?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為什么你看見我們掌握著望氣術,看見我的體內有氣運,就決定不殺我們?”
葉天一口氣將問題全部問了出來。
“的確,每一個看到我存在的人,都必然會產生許許多多的疑問,畢竟這里面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屠鴻雪面帶微笑,緩緩說道。
“其實看起來你的問題很多,但實際上答案卻只有一個。”
“當然,這是一個很漫長的事情了。”屠鴻雪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回憶,說道。
“我出生在一個窮苦凡人的家中——此事你們可否知道?”剛說了一句,屠鴻雪突然問道。
葉天點了點頭。
“看來有關于我的這些歷史,并沒有被尹道昭抹除掉,”屠鴻雪感嘆了一句說道:“那我就清楚你們應該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了。”
“在南云城遇到朝山海先前,我是一個只知道想盡辦法填飽肚子的行尸走肉。”
“是的,我不認為那個樣子的我算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當然,回頭看來在當時的環境里,能夠被稱為人的存在,并不多。”
“最開始源自于我的姐姐被賣掉,我開始討厭我所看到的一切,經歷的一切。”
“然后就是餓肚子,雖然家里人都照顧我,爹娘找到了吃的總是先給我吃,但依然太餓太餓,我那個時候太小,就想逃。”
“我覺得這些苦難,都是可以逃掉的,只要逃得足夠遠,跑的足夠快。”
“在那個晚上聽到鄰居和爹娘開始計劃要吃掉我的時候,我終于開始將這個想法付諸實際。”
“我一直逃啊逃,也不知道往哪里逃,吃了很多難以想象的苦頭,我當時只是覺得,只要逃得足夠遠,那些痛苦和磨難,都可以被甩掉。”
“我逃跑了三年,已經積累了一些逃跑經驗和能力,所以當時還有不少的人跟著我,讓我帶著他們一逃跑。”
“逃到南云城的時候,我開始停下來。”
“并不是因為南云城就是我想象中的那個不用逃跑的地方——而是因為我發現沒路了,不知道往哪里逃了。”
“原來整個天下都是這個樣子,根本就逃不掉。”
“我很絕望,每天就是麻木的想辦法填飽肚子。”
“直到,朝山海他們來了南云城。他們是弦歌書院的弟子,修為和天賦出類拔萃,只要愿意,完全可以進入神廟,做一個高高在上享受供奉的仙人。”
“我認為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但他不這么以為。”
“他覺得這個世界沒救了,要換個世界。”
“我一下子就被驚醒了。”
“是啊,既然沒有終點可以讓我去逃,為什么不自己創造一個終點呢?”
“我們從改變南云城開始,雖然最后南云城被神宗夷為平地,但我們找到了辦法,我們知道自己是對的。”
“我們找到了一股特別強大的力量,愿力,也就是氣運。”
“在之后的努力和探索中,朝山海悟出了望氣術,我們找到了匯聚氣運的辦法。”
“后面的事情,你們應該就都知道了,氣運的力量真的很強,尤其是當你匯聚了一整個世界的氣運的時候,那你就是這個世界中,最強大的存在。”
“借助著這種力量,我們摧毀了神宗,將香火這種東西徹底從世間抹除,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
“我以為…我們都以為,毀滅了神宗,建立了一個新的世界,那么一些就都結束了,終點已經到達。”
“包括朝山海,也是這么想的,我們前所未有的滿足,前所未有的輕松,便進入了仙道山隱居。”
“事實證明,我們錯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經歷的增長,有的人會堅持目標和心念,并為之堅定不移。”
“但有的人不是。”
“嶄新的世界對而他們而言,并沒有那么重要。”
“強大的氣運,才是致命的誘惑。”
說到這里,屠鴻雪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輕輕搖了搖頭。
葉天目光微凝,其實先前的東西,都是書籍上記載過的,現在無非也就是聽屠鴻雪本人從他的視角講述出來而已。
但從這里開始,才一下子急轉直下,到了書籍和記憶都沒有的部分。
這也是葉天一直在好奇的事情了。
同時,也是如今這一切的關鍵所在。
“當初從南云城開始,一直到神宗整個覆滅,一共經歷了五百年的時間。這五百年間,我們死去的同伴數不勝數,但也有幾個人從在南云城里的時候開始,活到了最后,這些人才是少數。”
“比如宋宮。”屠鴻雪說道。
宋宮,這個名字不管是在那段歷史里,還是在如今九洲世界上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極為耀眼的存在。
僅次于當初的朝山海和如今的尹道昭。
在記載中,此人是朝山海最得力的助手,一直在為朝山海出謀劃策,算是朝山海的智囊。
“你們如今的記載里應該沒有宋宮在南云城先前的經歷,他并不是弦歌書院的弟子。”
“他是南云城當時的城主。”
“而在神宗統治的那個時代,能坐上城主之位的,都必須是神宗之人!”
“總之,后來宋宮跟隨著朝山海掌握了一部分氣運。”
“還有卓古差。”
這個名字對葉天和陸文彬來說,也是如雷貫耳。
卓古差曾經和朝山海一同在弦歌書院修行,是同門師兄弟。他的修為天賦極高,在朝山海還活著的時候,卓古差一直是天下公認的第二強者。
“卓古差也掌握了一部分氣運。”
“可以說,宋宮和卓古差掌握的氣運,都是來自于朝山海,在毀滅神宗的過程中,他們相互扶持,相互成就。”
“但是在神宗覆滅之后,朝山海歸隱,他們兩個,卻都不愿放棄自己手中的氣運。”
“你們可知道卓古差是怎么死的?”這時,屠鴻雪突然停頓了一下,向葉天和陸文彬發問。
“在記載中,卓古差是修行出了差錯,受反噬而死。”陸文彬說道。
“哈哈哈哈,這個說法其實是宋宮的主意。”屠鴻雪說道。
“什么?”陸文彬有點沒明白屠鴻雪這句話的意思。
“卓古差是被朝山海殺死的!”屠鴻雪笑了笑,說道。
陸文彬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們是最好的同伴,他們曾經一起做到了如此偉大的事情,有了不朽的成就,怎么會互相殘殺?!”陸文彬反問道:“難道就是因為卓古差不愿意放棄手中所掌握的氣運之力?!”
“是的!”屠鴻雪說道:“你們覺得難以置信,只是因為你們包括很多人都只知道氣運或者說愿力的強大,卻不知道它到底為什么而強大。”
“但是領悟了氣運的朝山海知道,掌握著氣運的宋宮知道,卓古差知道,尹道昭知道,我也知道!”屠鴻雪這個時候的神色無比嚴肅。
“因為氣運…”說到這里,屠鴻雪突然臉色一變,驟然僵住了。
“嘶!!!!”接著,屠鴻雪的眼中充滿了痛苦的神色,他緊緊的咬著牙,消瘦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
貫穿了他身體的無數條鐵鏈之上,那些詭異的符文一個個亮起,爆發出絢爛的光芒!
“怎么了!?”陸文彬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小心!”葉天目光嚴肅,雙手合十捏了個印決,強大的神魂完全張開,將他們兩人保護在了其中。
果然下一刻,一道黑色的火焰驟然從那些鐵鏈之上噴涌而出,將屠鴻雪整個的籠罩在了里面,開始瘋狂的燃燒。
恐怖的高溫閃電般膨脹開來,葉天雖然已經提前做出了應對進行抵御,卻依然感覺有些無法忍受。
陸文彬更是臉色蒼白,他能感覺到,如果不是葉天用神魂力量防御,僅僅只是這黑色火焰帶起的高溫熱浪,就能讓他身受重傷,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險。
那些鐵鏈之上的黑色火焰在灼燒了屠鴻雪片刻整整一個時辰之后,才逐漸的熄滅,隨之而來的高溫,也漸漸消退了。
“沒事…這么多年,我已經習慣了。”火焰熄滅后,屠鴻雪喘息了片刻,緩緩抬起了頭來,露出了一絲冷笑,緩緩說道:“尹道昭殺不了我,就只能用這種辦法來對付我。”
聽到這里,葉天愈發覺得事情的復雜。
當年這些人都是在一起經歷了莫大的磨難和挫折,才摧毀了神宗,創造了新的世界,完成了前所未有的豐功偉績。
但是如今萬年時間過去,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著,有的人經歷著難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
他們相互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好了,繼續說吧,”屠鴻雪緩緩說道。
“不過,氣運的秘密我應該是沒辦法告訴你們了,尹道昭本來已經將此事從我的記憶之中強行抹去,只要我哪怕是在心中想起,黑色業火都會出現將其焚燒殆盡。”
“這就是他所忌憚的事情,也是我被囚禁在這里的原因。”
“總之,在完成摧毀神宗,創造新世界的事情之后,朝山海認為必須將氣運放棄。”
“而卓古差不愿意放棄,他想要永遠掌控氣運。”
“一開始,朝山海是勸諫,沒有效果之后,就開始訓斥,但卓古差依然不愿。”
“他們無法調和,無法彼此說服。”
“到最后,終于爆發了那場戰斗,有關于那場戰斗的記憶全部都被宋宮更改了,就連我也記不太清楚。”
“總之,朝山海殺死了卓古差。”
“卓古差死后,和他有同樣想法的人似乎是沒有了,不管是宋宮,還是尹道昭,還是其他的一些人,似乎都支持擁護于朝山海的觀點,放棄氣運的力量。”
“宋宮的智慧就連朝山海也自愧不如,所以朝山海認為,他自己能想到的問題,宋宮也能想到,所以他相信對方。”
“尹道昭是最受寵愛的小師弟,性情溫順,人畜無害,任勞任怨,無數年來,也是朝山海所信任之人。”
“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朝山海其實并不相信其他人能夠真的做到完全放棄氣運,他也對這些人保持著最大的警惕,當然,我也在其中。”
“但結果,他沒有想到的是,恰好就是尹道昭這個他最相信的人,說服了宋宮這個他認為最聰明的人,他們合力在一起,完成了對于朝山海最大的背叛!”
“有尹道昭和宋宮牽頭,其他的所有人都被說服了,不得不說,尹道昭對氣運的了解和掌握的確是超出了朝山海之外的所有人,他使用瞞天過海,甚至欺騙了朝山海,看似已經放棄了氣運,但實際上卻將其掌握得更加牢固。”
“最終,給予了朝山海致命一擊,將隱居的朝山海殺死在了仙道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