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得都說了之后,崇禎皇帝順便賞了湯若望一顆甲級竊聽種子,就沒興趣再與之對話,由東廠番役押送這些西夷,前往廣東的濠鏡澳,將從那里監督他們離開大明。
隨后,崇禎皇帝便下旨,龐天壽身為御馬監掌印太監,熟知宮中規矩,卻依舊伙同外人窺視大內,意圖對付皇室,深負圣恩,斬立決,首級懸于宮門之上,以儆效尤。其他從犯,流放海南。
由此,這個事情,就算這樣結束了。
這個事情,在大明民間,并沒有掀起多少波瀾,畢竟這個時候,西方教派在大明的影響還很小,只有一些與之相關的才有關注。
接著,便是過年了,大明上上下下,都在團聚,期待著來年日子能夠一年比一年更好!
相對于大明過年的鞭炮聲,孩童的嬉戲玩鬧聲,大人的笑容祝福聲這些,遼東這邊就非常慘淡了!
在鐵嶺王府,孔有德一家吃著大飯,氣氛很是有點壓抑。
忽然,孔庭訓一把丟下筷子,有點賭氣地對孔有德說道:“父王,兒臣想吃白面饅頭,還想吃肉!”
一聽這話,他姐孔四貞也把筷子放下了,連過年都沒有白面饅頭吃,也沒有肉,這還是王府么?
孔有德聽得身子一僵,愣了一下,抬頭看去,見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不由得心中嘆了口氣,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對他兒子說道:“乖,想當年的時候,爹連這些東西都沒得吃呢,快吃吧!如今這日子,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孔庭訓卻不買賬,還是賭氣說道:“可是,如今您是王爺了啊!兒臣聽甲喇額真家那小子炫耀,他家都有肉吃,還有白面饅頭,他都吃一口,吐一口的…”
“夠了!”一聽這話,孔有德終于沒了笑容,厲喝一聲,站了起來,打斷了兒子的話,盯著他,幾乎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不想吃,就不要吃!”
說完之后,他轉身離席,自己走了,留下其他人都是一臉憂愁:這日子,真是越來越難過了啊!
之前的時候,在鐵嶺是王爺為尊,并沒有女真人的甲喇額真,自從先皇駕崩,耿仲明背叛大清之后,盛京那邊就派來了甲喇額真。鐵嶺的事情,名義上是要孔有德和甲喇額真商量著辦。但實際上,大多數事情,都是甲喇額真強勢做主了。
孔有德頂著一個恭順王的名頭,實際上就只是一群農奴的監工,只負責具體的農事而已。
此時,孔有德來到庭院,渾然沒有顧忌寒風刺骨,只是任憑寒風吹著,抬頭仰望一輪彎月,心中是有點茫然了。
說真的,當他聽到兒子說堂堂王爺,竟然連白面饅頭都沒有得吃時,他是真得被刺激到了。
當時候,他就想起了還在東江軍的時候,那個時候條件也是非常艱苦,同樣是要吃糠咽菜。不過他隨著軍職越升越高之后,過年時分,白面饅頭終歸是有的。可是沒想到,在大清幾年之后,竟然落得比在東江軍還不如的地步了!
想到這個,孔有德不由得想起了如今的大清,還在以前的時候,真是萬萬都不會想到,大清竟然也會有今天!
那個時候,大清是何等的囂張,簡直就是壓著大明打。大清軍卒的囂張,如今還是印象深刻。
那個時候,大清的人,都是有包衣分的,地位越高,分到的包衣就越多。什么時候到過吃糠咽菜的地步了,都是大魚大肉,吃得好,喝得好,才有力氣廝殺,打了勝仗,搶到的東西越多,分到的東西也就越多。
之前的時候,大清每次覺得人力不足,財力不夠,就會入關去劫掠。就好像關內就是自家的自留地一樣,想去就去,想搶就搶,而明軍卻只能干瞪眼,壓根就很少有軍隊敢和大清軍隊正面相扛,大都是聞風而逃,是大清軍隊追著明軍殺的!
曾幾何時,孔有德甚至都有一種錯覺,該不會有朝一日,繼續這么下去的話,大清會不會打進關內,然后就不走了呢!
然而,正當他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大明那邊,卻突然來了一個突如其來的轉變,就好像突然得天之助,一下就變得強大起來了。
如果記得沒錯的話,是從睿親王領軍在關內劫掠開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動了大明藩王的原因,就開始吃了敗仗。天津之戰,一下就損失了一半的戰利品。如果這還是意外的話,大明重建東江軍,奪下旅順,打敗大清的反撲,更是滅掉了大清和朝鮮的聯合水師,在遼東這邊重新站住了腳跟,就足以說明,這絕對不是意外了。
隨后,平壤之戰,明軍甚至都敢出城野戰。更有塔山之戰,竟然殲滅了一萬多大清軍隊,連睿親王都被明軍所俘虜。歸化城之戰,折了一個鄭親王,放回了阿濟格,如此種種,就足以證明,大明只是打了個瞌睡,如今已經醒過來了。
或許耿兄就是認識到了這點,就想著投回大明吧!
想到這里,孔有德就想起了耿仲明,不由得又黯然神傷。對于耿仲明的投明,他是沒有意見的。在此亂世,人各有志,更何況,大清其實還是遼東漢人的仇人,又何來忠貞一說。只是很可惜,耿仲明被他兒子出賣,結果落了個慘死。
唉!耿仲明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己這個兄弟,連死了都不得安寧啊!
原本大明皇帝重視,給予其死后的榮耀,也算是可以了。結果沒想到,大清反撲之下,金州再次易主。大清這邊,就把耿仲明的墳墓給趴了,還給他挫骨揚灰。原本跪著的耿繼茂,則給予了安葬。說起來,耿兄被挫骨揚灰,也是他兒子的罪孽,要不然,此時應該在大明那邊吃香的喝辣的吧!
“王爺,外面太冷了,回屋吧!”一個聲音,帶著一絲憂慮,在孔有德身后響起,同時一件披風,也披到了他的身上,“訓兒還小,不懂事,王爺就別往心里去了!”
孔有德轉身一看,見是自己的王妃,孔庭訓的娘,便冷冷地說道:“他還小?我就怕他長大了就和那耿家不孝子一樣坑爹!”
雖然在大清這邊,宣傳得都是耿繼茂的忠義,可是私底下,卻沒有人會想讓自己的孩兒和那個耿繼茂一樣。更何況,孔家和耿家走得很近,對于耿仲明的遭遇,大都是同情的。
“不會的,訓兒絕對不會像那個人的,王爺放心好了。”孔庭訓的母親一聽,連忙替自己兒子辯解道。真要成了那樣的人,就連死都不敢死了,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孔有德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鬧心!
因此,他轉身繼續賞月,同時冷聲吩咐道:“你回屋里去吧,我只是想靜靜而已。”
真得只是想靜靜?是因為王爺的臉面被訓兒給戳破了吧?孔庭訓他娘心中如此想著,卻也不敢不聽,便輕輕地嘆了口氣,退回屋里去了。
身后有一大家子,孔有德不得不為自己這個家考慮。可是,這即將過去的一年,對于大清來說,真得是有太多的事情發生了,就算自己沒有別的心思,只是想安穩過日子,似乎都不大可能了。
在孔有德的心中,他對皇太極還是比較感激的。
當初走投無路的時候,領軍前來投奔大清。按理來說,自己手中也握了大清百姓的一些人命,給大清添過不少堵,可是,皇太極聽到自己來投,竟然領著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甚至還封了自己一個異姓王!
這種待遇,如今孔有德想起來,還是有點受寵若驚的。那個時候,甚至在心中發誓,士為知己者死,一定要為大清效忠。為此,攻打朝鮮的時候,那是真去拼命的。
不過隨后,要和以前的兄弟兵戎相見,要攻打皮島,不管如何鬧翻,對于那個地方,終歸是有感情的。到了后來,自己這個王爺,就不怎么受重視了。一直替大清訓練火器軍卒而已,并沒有掌握兵權上戰場的機會。
原本也還沒什么,可突然之間,大明突然強大起來,自己所能掌握的火器軍隊,在龐大的明軍面前,根本就沒什么優勢。從那個時候開始,孔有德就感覺到,自己在皇太極面前受冷遇了。
這個感覺,一直到被調來鐵嶺,他就可以明確,皇太極對自己的心思變了,他變心了!
原本也沒什么,反正能過過安穩日子也行!不管怎么樣,至少是一個王爺不是!
可是,就在這一年,耿仲明出事,皇太極突然駕崩,隨后是六王議政,睿親王得封攝政王。大清國內的局勢,風云變化,而他孔有德的待遇,也隨之急轉直下。
盛京那邊,對自己的不信任,已經擺到了明面上來。這一點,從派來了一個甲喇額真來奪權,就能說明一切了。王府的待遇,更是一差再差,甚至連過年的時候,都吃不到白面饅頭,吃不到一塊肉,這要是說出去,這個王爺就是一個笑話了!
想到這里,孔有德不由得又是嘆了口氣。
其實他心中也明白,大清如今的困境,是真得非常艱難了。要不然,也不會吃個白面饅頭,吃塊肉,都會被人拿出來炫耀了!
草原部族被大明剿滅,科爾沁族都沒了吃的,全都擠到了遼東。而遼東這邊,原本就缺糧草物資,一下又來了那么多張嘴,糧草物資要是不緊張就怪了!更何況,被東江軍的騎軍大肆破壞了一通糧田,就更是雪上加霜。
也虧了東江軍的騎軍在破壞糧田的時候,還殺了女真人,減少了一些吃飯的嘴,要不然,這糧食肯定更是不夠。
在朝鮮那邊,據說是搶了一些東西回來。可是,那些東西也怎么可能會給到鐵嶺來,盛京那邊,各軍中都是要分的,肯定都不夠吧!
想到這里,孔有德又嘆了口氣,就只是一想起大清國內的事情,他如今的處境,他就已經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了。
今晚一過,就是順治元年,大明崇禎十七年了吧?新的一年,會怎么樣呢?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大明崇禎十七年,是滿清最為輝煌,最走狗屎運的一年。然而,在這個位面上…
孔有德正在想著,忽然,就見自己的管家,就像做賊一樣,輕手輕腳地,往他這邊過來。
“嗯?”孔有德一見,不由得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有點不滿地說道,“自個府里,你這是干什么?該不會,你那兒子也在鬧,想來我這里要點白面?”
他這管家,叫孔永安,是他的本家,隨他一起逃難,一起到東江軍,又一起來大清,可以說是他心腹中的心腹,生死與共的兄弟,因此,說話間,孔有德都不會擺王爺的架子。
孔永安一聽他的話,稍微愣了下,隨后便搖搖頭,那臉上帶著的奇怪表情,讓孔有德有點意外。
走到面前,孔永安便湊近孔有德,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陳紹安來了,說要見老爺您!”
陳紹安?孔有德的腦子稍微短路了一下,隨后就大驚,不過還是不敢相信,連忙低聲確認道:“是耿兄手下那個陳紹安?”
孔永安聽了,點點頭,并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看著他。
得到確認,孔有德萬分吃驚,便低聲說道:“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潛來鐵嶺?”
在他看來,上次的事情,大明皇帝竟然都用禮親王和三千大清軍卒的性命,把他母親換了回去,那足以說明,他在大明皇帝那邊的重視。按他的估計,他肯定是在大明那邊享福了。
可誰知,他竟然會來找自己?難道,他就不怕自己把他綁了,送到盛京去?要知道,這么做的話,自己眼下這種被監視的困境,很可能就不會再有,兒子,也很可能會吃上白面饅頭了!而自己,也好歹有點王爺臉面了!
心中好奇之下,孔有德連忙吩咐,秘密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