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后說話,好像在睡覺的代善,立刻睜開眼睛,沒有學那些年輕人不管太后,就直接發表意見,而是轉身面向小皇帝,恭恭敬敬地一禮,才聲音不大地回答道:“大清需要立威了,大清也需要有一場勝仗。否則,人心散了,部族就不好管了。大清要是沒有草原各部的這些盟友,應對明國就太難了!”
聽到這話,阿濟格頓時精神一振道:“這么說,就是要殺雞駭猴,把喀喇沁部滅族?哈哈,本王剛才說得,就是這個意思!”
“這個主意,本王是第一個提出來的好不好?”豪格一聽,立刻大聲說道。
岳托看了他爹一眼,眼神中明顯有一絲不滿。甚至,他其實有時候已經后悔,為什么那么努力地去把這個死老頭救回來,為什么是自己爹,卻站在了皇太極一脈那邊。
此時,聽代善說要立威,要贏,他不由得反駁道:“大軍要動,糧食呢,糧食從哪里來?”
“對,北征索倫部的糧食,都是好不容易湊起來的。”多鐸也不愿意,馬上跟著說道。
代善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淡淡地說道:“湊一湊,總是會有的。朝鮮那邊,等時候差不多了,也可以派支騎軍去掃蕩,應該能得到一些糧食。”
“對,湊一湊總會有的,怕什么?”阿濟格聽得興奮,立刻大聲說道,“喀喇沁部敢有異心,一定要剿滅的,要不然,大清的威嚴何在,如何還能號令草原?”
說到這里時,他似乎才想起來上面還有一個皇帝,就轉身面對福臨,義正言辭地說道:“此事交給本王,定能旗開得勝,滅了喀喇沁部。”
福臨看著他一臉兇險,嘴巴一裂,就想哭了。幸虧布木布泰搶先開口,減輕了他的恐懼感,才沒有哭出來:“既然如此,那…”
她還沒說完,卻看到代善搖了搖頭,頓時,她就說不下去了。
布木布泰明白,這種軍國大事,她是不懂的,但是,代善肯定懂,而且他是站在自己這邊,說得話也肯定是為自己這邊考慮。因此,她就改口問道:“不知道禮親王以為如何?”
這個問話,是問要不要讓阿濟格領軍出征?
事關自己的軍權,阿濟格立刻轉頭看向代善,那眼睛盯著,就想吃了代善一般。
然而,代善根本就忽略了他,只是回答布木布泰道:“老臣所言,并非剿滅喀喇沁部,而是利用喀喇沁部,引出明軍,在明軍身上打一個大勝仗,如此,才能重振大清軍威。如果只是剿滅喀喇沁部的話,勝之不武,還能讓遼東的原喀喇沁部族人對大清有怨言。”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他們沒想到,代善竟然是想去挑釁明軍,要打贏明軍?
“怎么打?”多鐸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追問道。
對于大清連續幾次都敗在明軍手中,他是一萬個不服氣。暗地里,他幾次都想著,如果換成他來指揮的話,絕對不會打敗仗!
殿內的幾位,還有豪格也沒有在明軍手中吃過敗仗,因此,他是緊跟著多鐸說道:“對,就該狠狠地收拾明軍一頓才好,真是三天不打,就上天揭瓦了!”
岳托聽了,橫了他一眼,心中鄙視一番,連個話都不會說的豬。
代善倒是不在意,只要理解豪格的意思就成。他緩緩地環視在場的這些人,用肯定地語氣說道:“明軍之所以能贏我們大清軍隊,最主要的是錦衣衛密探,會把我們的消息送出去。因此,只要事情絕密,不讓錦衣衛密探知道,那戰事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這話是說得輕巧!”岳托一聽,立刻反對他爹道,“先皇何嘗不知道這點,秘密布置,最終不也沒讓東江軍上當,反而把金州給丟了!”
一聽這話,代善立刻想起了當初金州城頭被屬下逼迫向明軍投降的一幕,那臉色頓時就紅了一下。不過好在他并沒有皇太極那么胖,血氣也不夠旺盛,并沒有氣得吐血的跡象,只是深呼吸一下,就把心中不適給壓下去了,淡淡地說道:“要是接下來的戰事,只有我們殿內幾個人知道,那錦衣衛密探還能探得消息么?”
聽到這話,豪格、阿濟格和多鐸等人,互相看看,都是搖了搖頭。要是愛新覺羅家的這幾個都能向明國透露消息,那還打什么打!
不過岳托還是有疑惑,就問他老子道:“上次之事,就是交代給具體做事的耿仲明,被他的人給透露了消息的。我們在場的人不會透露消息,那又如何保證底下的人中沒有錦衣衛密探,不會透露消息呢?”
“是啊!”這一次,就連當木頭一樣,就站在福臨身前側,一言不發的鰲拜,都忍不住開口附和道。
他此時是滿清小皇帝,也就是布木布泰的絕對心腹,是兩黃旗的護衛統領,還是大內侍衛總管。雖然不是親王,份量卻絕對不比這些親王要輕。
其他人也是疑惑地眼神,就看著胸有成竹的代善,不知道他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代善一點都沒有猶豫,立刻就吐出了四個字道:“將計就計!”
“什么將計就計?”豪格一聽,有點不滿地嚷道,“能不能把話說清楚點?”
輪不到他來當皇帝,代善就有很大的責任,因此,他對代善說話也不是那么客氣。
代善并不生氣,他都能感受到自己兒子的敵意,那來自豪格的敵意又算得了什么,就聽他說道:“那明國的薊遼總督不是想挑撥草原部族和大清的關系,還限期一個月么?就利用這點,對喀喇沁部威壓卻不剿滅,就等著一個月之后明軍出兵草原,然后派出騎軍,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敗到草原上的敵人。就具體來說…”
很顯然,他是全盤考慮過的,此時一一說出來,竟然沒有人質疑,說完之后,就聽他問道:“如此便可保密,明軍不能事先布置,就絕對不是我大清盟軍的對手!”
聽完代善的話,就算對他老子有意見的岳托,也不得不佩服。不過如此一來,他就更是煩躁了,本來父子兩個親王聯手,是絕對可以爭一爭這個大清皇位的。真不知道他為何鬼迷心竅,竟然要去擁戴一個小屁孩當大清皇帝!
“好,那就這么辦,肯定能出其不意,定能狠狠地教訓明狗才好!”多鐸也沒有猶豫,立刻附和道。
其他人聽了,也是一樣贊同。除了岳托之外,其他人壓根就不信,明軍真正的戰力會有多強?每次都是以多打少,出其不意打擊大清軍隊,從而僥幸贏得戰事而已。
特別是對于關寧軍,他們更是熟悉,可以說是知己知彼的,打關寧軍,絕對沒問題。
布木布泰見他們都協商一致,她自然也不會有意見。事實上,如果幾個親王的意見一致,就不會有她的發言權。
正當要散會的時候,忽然有內侍來報:“喀喇沁部信使在宮外求見,說有緊急事情要稟告。”
一聽這話,崇政殿內的幾個人頓時就愣住了:喀喇沁部來干什么?他們應該會投降明國才對吧,畢竟是離明國最近的部族,本身實力又不強,怎么可能經得起明國的要挾?
布木布泰清了下嗓子道:‘宣…”
話還沒說完,就被代善打斷了,就聽他說道:“不可,喀喇沁部信使過來,肯定是想稟告明國薊遼總督的事情。由此看來,喀喇沁部還是不愿投降明國。如若太后接見,就不要說喀喇沁部有投降明國之意了!”
聽到這話,布木布泰恍然大悟。剛才代善的將計就計,就是以喀喇沁部想投降明國為前提的。只是沒想到,喀喇沁部竟然沒有,這還真是難得!
“這怕是不妥吧?”又是岳托反對他老子道,“既然喀喇沁部還是心向我大清,又如何能逼反他們嗯?”
這一次,岳托沒有顯得老好人一樣,而是盯著自己兒子,嚴厲地說道:“喀喇沁部必是向我大清求援,難道大清能派出軍隊,時刻幫著喀喇沁部防范明軍?剛還在說糧草糧草的,那糧草又從哪里來,要我大清硬是湊湊去幫喀喇沁部?還是說,喀喇沁部有那個糧草能供應我大清軍隊?如果不是這樣,喀喇沁部是要換牧場么?那又能換到哪里去…”
一連串地質問,讓岳托啞口無言,壓根就沒法反駁。
看到兒子說不出話來,代善便看向其他親王,表情非常嚴肅地叮囑道:“喀喇沁部使者不得覲見,很可能會托關系找人,找到你們的頭上。你們要記住,大清是幫不上喀喇沁部的,還不如以喀喇沁部為誘餌,誘使關寧軍出關,也算是重振我大清軍威,立下最后一份功勞!”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在座的都是愛新覺羅家的,自然都是以愛新覺羅家的利益為重,因此都是點了點頭,紛紛答應了下來。
一如代善這個老狐貍所料,喀喇沁部的首領固魯思奇布,思來想去,最終的結果,還是跑來盛京求援,擺明態度。不是說他沒想過投降歸附明國,而是那洪承疇沒有開出任何條件,讓他心中沒底。
結果就很自然地,喀喇沁部信使見不到滿清皇帝,甚至連那些個親王都見不到。最后,跑去原本族人中的一個頭領那,總算知道了一點大清的困難,比如糧草問題,比如大清軍隊的士氣并不好等等,最終,這個喀喇沁部信使只能是失望而歸。
固魯思奇布聽到趕回的信使稟告,頓時,他就傻眼了。他有一種感覺,喀喇沁部好像被大清給拋棄了!
這段時間來,敖漢部的軍隊雖然沒有攻擊喀喇沁部,但是經常游蕩甚至躥入喀喇沁部的牧場,讓固魯思奇布的壓力非常大。為此,他曾派人去和敖漢班第溝通,但敖漢班第不承認給了喀喇沁部壓力,說只是不小心越界而已。
固魯思奇布沒辦法,說要去盛京告狀。以此來表明他的態度,同時也算是要挾。你敖漢部要是有歸附明國的打算,大清那邊是饒不了你們的。
如今,大清那邊求救午門,固魯思奇布是真得有點絕望了,思考了一夜之后,便派出了信使,偷偷地跑去山海關找洪承疇,表達愿意歸附投降之意。
說實話,洪承疇還真得是沒料到,自己一份書信而已,還真有草原部族愿意歸附。因此,聽聞之下,他不由得大喜。不管如何,這就是他洪承疇的功勞不是。不費一兵一卒,就瓦解了建虜的一支盟軍。
不過,他之所以在書信中沒有開出條件,就是因為對于草原部族的處理,他是沒有決定權的。之前崇禎皇帝對于草原部族,那是有血債血償的先例。而東部蒙古諸部,其實都有參與入關劫掠,按理來說,那也算是和大明有血債的。
不過洪承疇其實也知道,大明要把東部蒙古部族都用血債血償的方式來處理,那也是不現實的。畢竟這么多部族,集結起來的騎軍,都至少有五萬以上。真要都滅掉,那大明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因此,對于喀喇沁部的歸附請求,洪承疇并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試著開出條件,比如要給出誠意,進攻建虜盟友,不肯歸附大明的那些蒙古部族什么的。
原本洪承疇以為要討價還價一番,結果沒想到,喀喇沁部信使一口就答應了。
這么一來,他反而疑惑了。這時候,隱藏在使者隨從中的固魯思奇布不得不表明身份,并把喀喇沁部遇到的困境全部說了,對大明這邊,別的要求沒有,只要大明能庇護喀喇沁部,那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做。
被察哈爾馬賊威脅,又被敖漢部騷擾,原本的靠山因為各種困境而不肯出兵,甚至連見都不見,不愿主持公道。對此,洪承疇不由得還真是有點同情喀喇沁部。
明白了喀喇沁部的處境,洪承疇心中樂呵呵地讓固魯思奇布寫下歸附書,隨后他也寫了奏章,急報京師,由崇禎皇帝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