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時候,自己也曾暢游大海之上。就像那天上飛得海鳥,無拘無束。
但是,大清就不知道這大海的好處,哪怕當年投降大清的時候,也給大清帶去了戰船,但是,就算英明如皇太極,卻也棄之不用。
從這點上來說,大清其實還是真得有點短視。如果那個時候就很重視,大力發展水師的話,如今這遼東沿海也不會是明軍的天下!以前東江軍怎么樣,如今東江軍還是怎么樣,根本就沒有記得一點教訓。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讓自己演戲來吸引東江軍上岸了。
想著這些,忽然迎面看到有大明戰船過來,恍惚間,似乎又重回了以前那個年代。
在這大海上,就算原來的東江軍,戰力遠比不過大清軍隊的,也能放一百二十個心,因為海上,就是明軍的天下。
兩船越來越近,船上的將士都互相大聲打著招呼,言語之間,充滿了自信、樂觀。這一點,又讓耿仲明很是感慨,好像明軍的日子確實好過了好多。
說實話,除了當初他守金州城的時候,親眼見過新的東江軍之外,其余的事情,都是聽說。
旅順之戰,是聽孔有德和其他后來撤回來的人說的。平壤之戰,當然也是聽說的,其他也是,包括塔山之戰,歸化城之戰。所有的這些,都是聽說。
既然是聽說,就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不真實,會懷疑,會猜測。就如同耿仲明一直以來的想法,明軍或許是比以前厲害了,但是,終歸也是有限。要不然,兩軍明刀明槍地打上一場,他敢保證,絕對是大清軍隊勝!
這么多年來,大清軍隊對上明軍,連戰連捷,再戰再捷,無數的勝利,已經刻到了他的骨子里。讓他覺得,當下最強軍隊,就該是大清軍隊無疑。
當然有一點,明軍的細作刺探消息這點,他是真心佩服的。因為好多戰事可以證明,就是明軍獲悉了關鍵的消息,才最終贏得了勝利。
他正想著,忽然就看到前面海面上有一支船隊,大概十多艘的樣子。甲板上,好多明軍士卒,而且耿仲明從這船的吃水線上發現,搞不好連船艙里也都是人,沒有疑問,這絕對是一支運兵船。
他所坐的這艘船乃是接應他的快船,速度慢慢地趕上去,自有船上的明軍將士和對面打招呼。
耿仲明一言不發,只是打量著對面船上的那些明軍將士。
他發現一點,就是這些明軍將士似乎精神都非常不錯,換句軍旅上的話來說,就是斗志昂揚,非常生氣勃勃的那種,并沒有那種他印象中的,東江軍將士大都眉宇間帶著憂慮,帶著對未來的忐忑,甚至是麻木和絕望。
“我們是皮島上的新軍,訓練考核通過,前往廣鹿島報到的!”
“總督大人要帶我們打建虜,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恭喜恭喜,多賺點軍功,回頭分了田地,就能娶媳婦了!”
聽到他們的對話,耿仲明能感覺出來,這些東江軍的新軍似乎對打建虜充滿了渴望!難道他們不知道,大清軍隊的強悍?要知道,以前的時候,那都是迫不得已才和大清軍隊交戰的,能避開大清軍隊,多搶點東西才是正理!
耿仲明心中奇怪,當自己這船把那些運兵船拋到后面之后,他就問接應他的小旗道“大家對勝利,就這么有信心么?”
他的這個話,這小旗還沒回答,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陳紹宗卻立刻搶著回答道“大人,瞧您說得,我們明軍都已經打了那么多勝仗了,這次又有我們為內應,難道還打不贏?”
“…”耿仲明一聽,心中真想大喝一聲“閉嘴”,不過終歸是沒有喊出來。
那個小旗是知道耿仲明的身份,當然也就知道他的過往,因此,便笑著說道“大人,今時可不同往日,您是拿老眼光來看我們東江軍了。你們那個時候,可沒有總督大人坐鎮吧?沒有總督大人帶著你們和建虜廝殺吧?如今,我們有!跟您說啊,總督大人的武勇,真是我生平所見,說起來還真是慚愧。我們武夫,都不及總督大人厲害!”
這一說話,似乎把他的話匣子打開了,耿仲明都沒說話的份,他就滔滔不絕地講開了,言語間,充滿了自豪“如今朝廷重視我們東江軍,皇上重視我們東江軍,你看看,我們東江軍的主力,就是皇上派來的秦兵精銳;我們東江軍的戰馬,是皇上親征去草原搶來的;我們水師是皇上從福建那邊調過來的真正水師;我們再也不用擔心糧食問題,都是皇上為我們解決掉的…”
說著說著,耿仲明發現,這個小旗竟然流淚了。從他的口音上,耿仲明大概猜出來了,這個小旗應該是原東江軍的,因此才能感觸良深吧?
正這么想著,他忽然看到,身邊的陳紹宗竟然也流淚了!
是啊,新舊東江軍的遭遇,真是相差太大了!耿仲明的心中,也忍不住感慨道真有這么好條件的話,勝利還會遠么?
剛感慨到這里,他忽然愣住了“…”
這…難道明軍真得會打贏大清?最終獲勝的,是大明?
意外地得到這樣的結論,讓耿仲明有點難以接受。下意識地,他就在心中對自己說道“不會的,肯定是這個小旗夸張了,明國朝廷就那德行,怎么可能這么優待東江軍了呢?怎么可能這么重視武人,不克扣軍餉了?他們那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不可能會變的!
他在想著,那小旗卻還在說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過他目光已經轉向陳紹宗,或者是比較熟,已經見過幾次,又或者是看到了陳紹宗同樣激動地流淚,會有更多的共同語言“我跟你說啊,如今的大明,御馬監轄下三大營,聽說過吧,勇衛營、磐石營、驃騎營,個個響當當的名字,是我大明最強的軍隊了。然后呢,就要數我東江軍了!這真不是吹的。真要吹的話,水師天下第一,我都敢說…”
聽到這話,陳紹宗就疑惑了,就問一句道“那關寧軍呢,東江軍難道還比關寧軍還強大了?”
耿仲明聽到這里,心中終于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關寧軍是老牌強軍了,還不是被大清給滅了!
“呵呵,關寧軍?”那小旗一聽,有點不屑地說道,“當年老虎不在,猴子當大王而已。我給你說啊,皇上如今還在重新組建京營,那可是從各邊軍抽調出來的精銳,又是京營,用不了多久,就又是一支強軍,這關寧軍啊,就算是祖家軍還在的時候,也只能排第四去!”
“啊,以前的關寧軍,都只能排第四?”陳紹宗一聽,很是吃驚地確認道。
“那可不是!”小旗說起這個話題,那是眉飛色舞,有種揚眉吐氣的樣子,“我跟你說,平壤之戰,我可是參加了的,那城外建虜的岳托所部,精銳吧?我跟你說,我也是老東江軍人,對于建虜軍中大概有多少白甲兵,那是絕對心里有數的。但是,那一戰啊,白甲兵數量不正常,至少要多一倍。可是這又如何,你是沒見過總督大人威猛殺敵的樣子,我跟你說啊…”
聽著他在娓娓道來,耿仲明又從另外一個角度聽到了當時的平壤之戰,不由得大是意外。
建虜自己這邊,肯定不會對外說岳托所部乃是皇太極抽調起來的精銳。真要這么說了,丟臉的就是建虜自己了。因此,耿仲明并不知道這些細節。此時聽來,他是萬萬沒想到,盧總督竟然能領著東江軍差點就打贏了這么厲害的大清軍隊!那一戰,至少這么精銳的大清軍隊也沒在野戰的情況下打贏東江軍,這簡直是太可怕了!
他有心想否認這一切,甚至還不時插話對戰事細節提出質疑,但是,這小旗又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聽著并沒有什么破綻,這就更讓他吃驚了。
說實話,到了后來,耿仲明都不知道時間是怎么過去的,就看到那小旗在滔滔不絕地說話,而陳紹宗則興致勃勃地問東問西,不時和那小旗一起哈哈大笑。
不知道什么時候,快船終于看到了遠處海上的廣鹿島,新得東江鎮開衙所在,保定總督的行轅所在。
這個時候,耿仲明回過神來,他發現周邊的戰船更多了,都在往廣鹿島匯聚。大明旗幟在海上迎風招展,真得是非常有生氣的那種。
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他的心中,就更是百感交集了。忽然,神補刀來了。
就聽陳紹宗興奮地對他說道“大人,您能帶我們棄暗投明,真得是做得太對了!屬下跟著您,真是沒跟錯!”
耿仲明聽到,臉上不得不硬是擠出一絲笑容,隨便應付了下,心中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帶著兒子也來見識下才好?
“大人,您怎么了?”陳紹宗畢竟是熟悉耿仲明的,沒有被他敷衍過去,看出有點不對,連忙問道。
耿仲明一聽,心中凜然,頓時收拾了下心情,連忙解釋道“當年做錯了事情,如今重回廣鹿島,要見總督大人了,心中終歸是有點不安啊!”
一聽是這話,陳紹宗頓時就安慰他道“大人放心好了,總督大人很平易近人的,一點都沒有那些貪官污吏的臭架子!”
“是啊,總督大人愛兵如子,當年的事情,總督大人肯定能理解的!”邊上的小旗也幫著安慰了一句。
耿仲明聽了,只能默默地點頭。
船只慢慢地靠岸了,雖然已經有很多心理準備,可是,當他上岸的時候,還是如同當初的陳紹宗一般,經歷了一番心理震動。
畢竟陳紹宗對原來廣鹿島的了解,對原來東江軍的了解,和他耿仲明基本一個樣,如今這變化之大,眼見為實的對比,當然是更能震撼人心的。
碼頭上的輪值守將,這一次是李來亨,打量了一番耿仲明之后,便親自帶著他去見盧象升。
走在路上,他不無驕傲地對耿仲明說道“虧了你棄暗投明,要不然,像你這種叛將,遲早是要被我東江軍收拾的。”
說到這里,他一指碼頭通往島上的牌坊上掛著的一個首級,又對耿仲明說道“看到沒有,那就是原寧夏總兵柴時華,他叛變大明投靠了建虜。知道他結局吧,就算他當時躲在建虜軍中,可皇上略施小計,就讓建虜自己割了他的腦袋給大明這邊送過來。總之,以前背叛大明的,遲早是會拉清單算賬的,這個只是第一個而已!”
“是,是,您說得是!”耿仲明聽了,又是他沒聽說過的一個事情,瞧著那個首級,心中非常詫異,想著那句話以前背叛大明的,遲早會拉清單算賬!
他正想著,忽然,就聽到陳紹宗用疑惑的語氣對李來亨說道“這位將軍,這好像不是去總督府的路吧?”
耿仲明立刻回過神來,他想起陳紹宗跟他說過,總督府是原來廣鹿島守將的府邸。這個他知道,確實不是這條路了的。這人帶自己不去總督府,他是想要干什么?難道…難道他知道自己重回大明是有問題?
這么一想,他頓時就緊張起來了。
可以說是做賊心虛,也可以說是錦衣衛密探的威名,讓他忌憚。反正這個不尋常的舉動,就讓他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畢竟一般來說,自己應總督大人的要求過來,那肯定是第一時間帶去見總督大人的啊!
因此,耿仲明不由得站住了腳步,拿眼去看前面這名明軍將領,同時又轉頭看看身后跟著的幾名明軍軍卒。
李來亨聽到,轉身看了身后這兩人一眼,隨口說道“沒錯,這當然不是去總督府的,因為總督大人就不在總督府。”
說完之后,他就轉回身子,繼續往前走,同時解釋道“總督大人交代了,你們一到,就立刻帶去見他。隨我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