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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 咸吃蘿卜淡操心

  事實上,戰事打到這個份上,騎軍其實已經無需再冒著傷亡進行掩護了,此時撤退的話,其實也還算正常。

  但是,這個動靜在城頭上的盧象升看來,卻又是一個非常好的跡象。這讓他更堅定了信心,緊盯著建虜騎軍,他覺得,搞不好還會有后續。

  果然,只見建虜的騎軍撤出戰場之后,就立刻進行了整隊,而后竟然也不休息,匆匆地往遼東方向走了!

  “沒錯了!肯定是關寧軍攻入遼東腹地,建虜的騎軍才連休息都不休息,從戰場上一下去就立刻開拔!”盧象升興奮著指著遠處建虜騎軍動向,大聲說道。

  他的親衛聽了,也都是非常地興奮。這一仗,雖然還沒有結束,可是,在他們的心中,卻已經分出勝負來了。

  “拿本官弓箭來!”盧象升興奮地要親自參戰,他的親衛聽了,也不啰嗦,立刻奉上弓箭,這個時候,要不多殺幾個建虜,等建虜逃了,短時間內怕是沒機會繼續殺了。

  城外,一隊隊的建虜步卒,抬著云梯已經沖到了城墻底下,“啪啪啪”地,沉重的云梯紛紛用力靠向城墻,然后建虜吆喝著又用力往后拉。云梯頂端的彎鉤,立刻牢牢地勾住了城垛。

  只是眨眼間,早已準備著的建虜,便立刻開始攀爬云梯,蟻附攻城。

  與此同時,建虜的投石車也接到皇太極的旨意,開始延伸攻擊。磨盤大的石彈,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砸向城墻里面。每一發石彈落下,都會發出巨大的“轟”聲,然后濺起無數泥土石塊。

  明軍將士和朝鮮軍隊的軍卒,倒霉的,被砸個正著的話,頓時就成了肉泥;而運氣不好的,只是被砸胳膊砸腿,或者被飛起的碎石擊中,則無不痛苦喊叫。

  戰爭,在這個時候,是六親不認,不會因為正義與否而網開一面。

  當然了,城頭上的剩余紅夷大炮,也都還在轟鳴著,不時能看到城外的投石車,不管是否正在投彈,忽然“嘩啦”一下,就如同紙糊一般垮了下去,同樣砸得底下正在忙碌的建虜斷臂殘肢,頭破血流。

  遠處的皇太極,他嘴角的血雖然早已擦掉,但其臉色極其陰沉,一直盯著平壤城頭,看到一架架云梯架到城頭上,大清勇士紛紛開始往上爬,而城頭上的明軍和朝鮮軍卒,顯然被大清的投石車、弓箭手等等壓制,不但傷亡慘重,且還手能力似乎弱了不少,他的心中稍微松了口氣。

  只要大清勇士攻上城頭,城內守軍才那么一點人,肯定守不住,平壤城必破!

  “恭喜陛下,大清軍隊要攻上去了!”邊上范文程看到,不由得心喜,連忙對皇太極說道。不管怎么樣,皇太極的心情不好,這時候湊個趣,恭喜一聲,或者能緩解下他的心情吧!

  可是,皇太極聽到他的說話后,轉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睛中,竟然不是平時的和藹親近之色,而是…而是吃人恨極之色,這讓范文程心中頓時一驚,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話了。他無法承受皇太極這種眼神,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皇太極看到他跪下,才回過神來。剛才他之所以那么凝視范文程,就是因為在多爾袞的奏章中還提到了他在明國皇帝身邊見到了駙馬伍忠,且由明國皇帝親自確認,說那伍忠根本就是受明國皇帝旨意,特意被大清抓住而潛入遼東的。

  一想到這,皇太極不由得又咬牙切齒。沒想到自己不但賠了一個女兒,還泄露了遼東的內情。可笑自己還寄希望于他能和明國大鹽商合作,為大清提供足夠的糧草物資。搞不好,東江軍會重新出現在遼東,甚至明國以總督之尊親自坐鎮東江軍,這一切的背后,都有他伍忠的一份功勞。

  他之前所吐的那口老血中,就有伍忠的功勞在。

  多爾袞還在奏章中說,明國皇帝親口證實,其他漢人也不是真心投降大清,有不少人都和明國有聯系,甚至有可能的情況下,會立刻反叛大清,重新投向明國也不一定。

  一想到這,皇太極的腦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了一件讓他同樣咬牙切齒的往事:劉愛塔,在明國那邊應該叫劉興祚吧,就是如同明國皇帝所說那邊,表明上投向了大清,還成了大清的總兵一級武官,可是,他卻又偷偷聯絡原登萊巡撫袁可立,還試圖帶金州投向明國。雖然最終沒得逞,可他還繼續玩弄大清對他的信任,竟然還假死投向明國,可笑當時以為他真死了,還為他舉辦了隆重的葬禮。

  如今在大清國中,還有多少漢人是懷有異心的?

  皇太極這么想著,低頭盯著范文程的金錢鼠尾腦袋,忽然又回過神來,這個范文程,至少應該不會是那樣的人。他雖是漢人,卻真得對大清忠心耿耿!

  這么想著,他稍微和緩了一點臉色,淡淡地說道:“起來吧,你又沒有做什么虧心事,無需動不動就下跪!”

  “奴才對陛下,對大清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范文程聽了,立刻用力磕頭,“咚咚咚”地響,大聲回答道。

  見此情況,皇太極心情又好了一點,翻身下馬,親自走了過去,伸手扶起他道:“朕亦知之,卿無需多慮。”

  這個范文程的才能是有的,不能讓他寒了心。

  至于其他漢人,等這次事情之后,就要一個個再梳理,膽敢有二心的,一律殺無赦!

  心中的殺機一閃而過,皇太極換了個心情,拍拍已經站起來的范文程肩膀道:“卿就和朕一起看看,平壤城破的絕美時刻吧!”

  范文程也是個子高大之人,見到皇太極要拍他肩膀,立刻彎了腰,能讓皇太極舒服地拍他肩膀,同時臉上露出媚笑道:“陛下說得是,奴才也是喜歡看城破那一刻,看到大清勇士登上城頭的一瞬間,真是恨不得把這樣的場景畫下來以作紀念!”

  說著這話,他和皇太極一起,轉頭看向遠處的平壤城頭。

  這時候,已經靠到城墻上的云梯,都有許多大清勇士正在往上攀爬。爬得最快的,都快爬上去了。

  城頭上的明軍和朝鮮軍卒,試圖推開那些云梯,可是鐵鉤牢牢地勾在城垛上,根本就不容易推開。長槍刺出來,身子往往會暴露在城垛處,立刻就會招來城外大清弓箭手的射擊。

  “陛下,奴才猜著,那邊會馬上攻上去了!”范文程見了,帶著歡喜之色指著一個方向說道。

  皇太極聽得點點頭,他在看著,自然也有判斷,和范文程一樣,他同樣覺得是那邊會最先登上城頭。

  就在他們都看著的時候,忽然,只見平壤城頭上,一個個東西從城頭上往城下拋,帶著一尾巴的硝煙。

  只這么一看,皇太極心中便咯噔一下,看著有點眼熟。

  馬上,那些從城頭上拋下的東西,有的彈起,而后冒出火光,冒出煙霧;而有的,則在落地的時候,就已經噴出了大量的火光,就在地面上快速旋轉著,同時還有很多煙霧噴出。

  就只是一下子的功夫,火光噴到云梯下面的大清勇士身上,頓時就著火燒了起來。

  如果只是噴火的話,其實還沒什么。關鍵是那煙霧,顯然有毒,云梯上的大清勇士,還有云梯底下的大清勇士,全都沒有再繼續往上攀爬攻擊,紛紛用手捂著口鼻,甚至已經有人直接從云梯上掉了下去。

  “萬人敵!”皇太極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失聲說道。

  他終于記起來了,在崇禎三年的時候,他第一次領軍攻入關內,縱橫京畿之地。明國重鎮遵化,薊鎮,永平府等等,全部被大清攻陷。可是,大軍兵鋒,最終卻被小小昌黎縣給擋住了。甚至皇太極親至,領大軍攻打那個小小的昌黎城,最終也都沒有打下來。

  當時,昌黎守城的一種武器非常厲害,非常適合于守城之戰,就是眼前見到的這個萬人敵。沒想到多年之后,竟然在平壤城又見到了。

  事后他也有過了解,這種萬人敵乃是用瓷器裝填火藥,再配上砒霜等毒物,用木框固定住。從城頭上拋下后,會噴火吐毒物,對于攻城方會有巨大的影響,不是被燒到,就是被毒煙熏到。而城頭上的守軍,因為有城墻掩護,對他們就不會有什么影響。

  “敗了,敗了…”都不用繼續看了,皇太極心中就已經知道結果,不由得喃喃自語了起來。

  崇禎三年的時候,范文程雖然也隨軍入關,不過他沒有參與昌黎之戰,而是奉命守在遵化,因此并無見過這種守城利器。不過事后他有聽說過,也曾研究過。

  此時,他聽到皇太極竟然如此喪失信心,他連忙向皇太極奏道:“陛下,這萬人敵也不是無敵的。等下次攻城,我軍用濕布裹著口鼻,當能減少毒煙對大清勇士的影響。而此種萬人敵,最厲害的也無過于那等毒煙而已…”

  說到這里,他看到皇太極似乎并沒有反應,就立刻又補充說道:“陛下,這種萬人敵極其耗費火藥和藥材,那盧象升肯定不會有太多的。”

  都解釋地這么清楚了,皇太極應該能聽進去了吧?按照以往的慣例,他回過神來后說不定就會夸獎自己了!

  范文程這么想著,卻見皇太極露出地則是苦笑,精神狀態似乎遭受了重擊一般,似乎哭著說道:“朕還有時間耗在平壤城么?朕還能再賭那盧象升已經沒有其他守城手段么?”

  一聽這話,范文程頓時啞口無言。

  他并沒有看到那些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心中對于整個戰局的通盤考慮,自然就沒有皇太極多。此時的他,只是就事論事,用他的頭腦為皇太極分憂解難而已!不過這一次,他顯然是失敗了。

  “轟轟轟…”

  這時候,忽然響起了一陣密集的炮聲。

  皇太極和范文程聞聲,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只見大同江上,明軍水師的十艘戰艦,一字排開,冒著風險,抵近戰場一側,開始炮轟了起來。

  而城頭上,明軍的紅夷大炮,也始終未曾停息,時不時地會響起來。和戰船這邊呼應,就仿佛奏響了一首戰場樂曲。

  “嘩啦”一下,又一架投石車被鐵彈擊中而四分五裂。

  看著這一切,皇太極終于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吩咐道:“鳴金收兵!”

  之前的時候,他是覺得雖然會付出較大的代價,但只要能拿下平壤城,把明國東江軍一舉殲滅,他就還是賺的。

  可是如今,他已經可以明確,這第一波攻勢肯定打不下平壤城。要想攻下平壤城,像這第一次的攻勢,還得來幾次,耗掉守城軍卒,耗掉守城器械,如此才能攻破平壤城!

  可是,他實在是沒時間了,必須立刻領著主力回師遼東,和明國皇帝決戰,那才是最重要的大事。

  隨著皇太極的一聲令下,建虜這邊,響起了“鐺鐺鐺”地聲音,傳遍了整個戰場。

  已經明確攻不上城頭的建虜,就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們扶走了受傷的同伴,背走了同伴的尸體,也盡力推著投石車,想要撤出戰場。

  目睹這一幕,城頭上的守軍,頓時歡呼了起來。

  “大明萬勝!”

  “我們贏了!”

  紅夷大炮繼續在轟鳴著,這個時候,沒有建虜弓箭手和投石車的干擾,這炮彈也是打得格外地準。

  “轟”地一聲,城外的一架緩緩后退中的投石車便嘩啦一下垮了。

  “轟”地一聲,又一架緩緩后退中的投石車便嘩啦一下垮了。

  每一架投石車被鐵彈砸得四分五裂時,城頭上的守軍便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

  忽然,建虜本陣中,有一騎飛馳而出,沿著投石車狂奔傳令。而后,就見到那些在推投石車的建虜,紛紛放開了投石車,撒開腳丫子逃走了。

  這一幕,讓城頭上的守軍愣住了:建虜這是什么意思?這兩投石車都不要了,他們下次攻城怎么辦?

  正當他們咸吃蘿卜淡操心的時候,盧象升所在的中軍,已經有大嗓門的將士高聲喊了起來:“朝廷大軍攻入遼東,建虜要退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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