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掃過,頓時,眼珠子一下睜大。就見孔有德手下的一門火炮,剛好被三發鐵彈中的一發給砸中了。火炮散架不說,周圍忙碌的天佑兵,立刻就傷亡了好幾個,而且是血肉模糊,被砸爛的那種。
要說起來,這時候的火炮,其實威力并不大,一炮打死幾個人,那就已經是不錯了。可是,火炮所造成的威懾心理,卻是很大的。
旅順城頭有火炮,孔有德并不奇怪,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城頭上明軍火炮,根本都沒有試炮,竟然打得如此之準,比起當初佛郎機人教官都要準了!這…這是怎么做到的?
知道了旅順城頭上的明軍火炮,準頭很高之后,天佑軍的這些假韃子,就不再那么從容布陣裝彈了。就算是遠處的代善,都能看出來,他們有點慌亂了。
火炮的裝填,是個技術活,操作不當,那是有可能會引發嚴重后果的。而且裝填速度,也會受到心態的影響。
在城里城外幾萬人的注視下,最先的炮戰,隨著一聲聲“轟轟轟”地轟鳴聲,終于開始了。
這炮戰剛一開始,代善的臉就黑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大清這邊的火炮打到旅順城頭,往往造成的破壞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而城頭明軍的火炮,往往十來發火炮之后,就能讓大清火炮這邊啞火一門。就這么下去的話,估計不用一個時辰,孔有德的炮兵營就要完蛋了。
于是,他立刻派人傳令,去傳孔有德問話。
腦門上全是汗,急匆匆到來的孔有德也有點納悶地解釋道:“王爺,那旅順城墻有點古怪,并不平整的(傾斜度這詞不會說),鐵彈不著力,因此對城墻造成的破壞就沒有以前炮擊其他城池時候來得大!”
很顯然,他從佛郎機人那里學到的知識,并沒有足夠多,就目前的他來說,還不理解工程學的厲害。想想也是,孔有德可是文盲一個而已。
說完之后,孔有德轉頭看看自己的炮兵營后,又轉回頭向代善求情道:“王爺,不能再對轟下去了。要不然,大清的這點火炮家當,就都要丟在這里了!”
這個火炮營,就連皇太極都是寶貝著的。此時,代善也是有眼睛看著的,知道孔有德說得沒錯。這城頭上的明軍火炮,準頭也太神了,壓根沒法打。他不可能把火炮營都交代在這里,因此,就黑著臉點點頭道:“算了,讓火炮退下來吧,城墻這么矮,不用火炮轟塌城墻也一樣能打下旅順!”
“王爺英明!”孔有德聽了,心中松了口氣,立刻匆匆而走,趕緊傳令撤退了。
“嗚嗚嗚”地號角聲再次響起,沒等炮兵全部撤下來。建虜步軍,包括滿清八旗和漢軍混雜的攻城部隊,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攻城。
就見滿清軍卒,就躲在楯車后面,快速向城墻靠近。
這種楯車,其實就類似移動的一塊非常大的盾牌,普通的弓箭和火銃,壓根就打不穿楯車,能對楯車后面的步軍起到很好的掩護作用。因此,楯車一直是滿清對付明軍火器部隊的一種非常重要的戰爭器具。
等楯車到達一箭之地內的時候,就快不起來了。因為地面被明軍有意破壞,已經變得坑坑洼洼。在楯車后面的滿清軍卒,就需要鋪路再前進,或者要更多的人或抬或推楯車才能移動。
這個時候,城頭上的火炮,就開始對準一輛輛的楯車,開始了新一輪的炮擊。
楯車就算再結實,也擋不住火炮的轟擊。
隨著“轟轟轟”地一聲聲炮響,遠處的代善就見到一輛又一輛的楯車被鐵蛋砸爛,順帶著躲在楯車后面的步卒,也是死傷一片。看到這些,代善的臉就一直黑著。
倒是邊上的豪格,雖然沒有笑容,卻也沒有代善這么憂心。他甚至都還有心寬慰代善道:“等大清勇士沖到城墻下就好了!”
這個時候的滿清軍卒,也確實算是悍勇的。楯車失去了作用之后,他們并不是往后逃,而是散開后用最快的速度沖向城墻。弓箭手,還有少部分的火銃手向城頭上射擊,掩護那些抬著云梯攻城的軍卒。
當然了,城頭上的明軍,也立刻還以顏色,同樣有射箭的,也有火銃開火的。一時之間,弓弦聲,火槍聲,還有硝煙,都充斥整個戰場。
戰事,從一開始之后,就立刻變得激烈起來。
“啪啪啪”一架架云梯重重地靠上城墻,悍勇的滿清軍卒,有的手拿盾牌,嘴上咬著刀背,快速向上攀爬;有的干脆就連盾牌都不拿,直接拿著長槍之類,也不扶云梯,就踩著云梯往上沖,同時試圖捅下城頭上防守的明軍將士。
還有的滿清軍卒,抬著沖撞木,就往唯一的城門沖去。一個人被箭射中,就立刻有人會補上,繼續抬著沖撞木沖向城門。
這個時候,不是開花彈的火炮,就顯出殺傷力不夠的缺點了,只是靠著火炮,壓根就沒法阻止滿清軍卒快速靠向城墻。
看著旅順城墻上的云梯越來越多,大清勇士都在英勇地往上爬。雖然攻城傷亡有點大,可還在事先預想的范圍內,一直黑著臉的代善,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叔王,我沒說錯吧?”豪格見了,有點得意地說道,“就算沒有火炮,就這小小旅順城,也肯定能一戰而下。快看,那幾處地方,我大清勇士都快攻上城頭了!”
說到后面,歡喜之意,溢于言表。
可就在這時候,他們忽然看到,在旅順城墻突出來的部分,冒起了一股股地硝煙。緊接著,那些正在往上攀爬的滿清軍卒,那是成片地掉落城下,甚至有不少云梯,也折斷掉了下去。
只一下的功夫,原本城墻面上架著的密密麻麻云梯,就再沒一架還架在那里了。
城墻底下,躺滿了剛才還奮勇往上沖的滿清軍卒。這個場景,不但讓豪格等人的歡喜之意,一下給打沒了,就連那些已經沖到城墻下,就準備跟著踩云梯往上沖的滿清軍卒,也一下傻眼了。
這時候,孔有德剛好來到了代善這邊候令,看到這個情況后,基于對火炮的了解,他最先反應過來,立刻驚聲大叫起來:“是佛朗機炮,那凸起側面是佛朗機炮的炮口,王爺,非人力所能抗啊!”
他一點都沒猜錯,確實是佛朗機炮。
明軍渡海而來,要想在旅順站穩腳跟,就必須先守住一波建虜的攻勢。這一點,在明軍事先出發之前就早有預料的。甚至為了這個問題,崇禎皇帝和盧象升都有過探討,溝通。
當時就想過,建虜應該不會給大明太久時間去修筑旅順城。崇禎皇帝根據后世的印象,便給盧象升提了建議,修筑棱堡進行防御。
如果按照自然演化的話,一開始出現的棱堡,其突出部分其實是圓的,在歷次戰爭的演化中,才慢慢地改為凹多邊形。崇禎皇帝既然是穿越而來,他知道的,當然不會是最開始的那種棱堡,而是已經成熟的棱堡。
這種棱堡的防御功能,類似的其實在大明就有了,南京城墻就有類似設計。不過,不得不承認,中世紀的歐洲,各國之間戰爭頻繁。彼此之間,都是小國,需要容納的人口不多,因此棱堡的出現,改進便誕生在了歐洲。
事實上,棱堡的出現,也是因為戰爭形勢發生了變化。
在古代的時候,一開始是冷兵器作戰,因此,城墻修得高大才是正理。
可是,后來慢慢地出現了火藥武器,火炮的出現,讓城墻修得太高大,其實已經失去了意義。而是需要加厚,防御重炮的轟擊。這樣一來,就對城墻的防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棱堡也就因此出現了。
在火炮出現之后的幾百年內,作為防御方的棱堡,一直是主流。這種情況,一直要到真正開花彈的出現,讓棱堡在火炮面前,變得脆弱之后,才再次改變了防御的形勢,就是修筑地堡防御。棱堡直到這個時候,才會被放棄。
因此,當崇禎皇帝提出了修筑工程量更小的棱堡時,盧象升當時就吃驚了。城墻可以修得更矮點沒關系,可經過推演,這種城堡的防御能力,卻是非常強大。也是因此,盧象升才會相當佩服崇禎皇帝,感覺好多在他看來非常困難的事情,到了崇禎皇帝的手中,卻變得那么簡單。
就他出任保定總督來說,要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重建東江鎮,這個任務,對他來說其實非常困難。但是,在他看來很困難的事情,卻被崇禎皇帝一一解決了。
第一,他需要水師,這個可不止是有船就行的,那是要熟悉海戰的才可以。短時間內,船和兵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結果,崇禎皇帝給他調來了福建水師,都是打慣了海戰的水師,把問題給解決了。
第二,他需要足夠的精銳軍隊,來到登萊之后,要訓練出一支能和建虜抗衡的精銳軍隊,絕對不是一年半載就能訓練出來的。結果,崇禎皇帝給他撥來了五千多積年老賊。這些積年老賊是自愿參加對虜作戰,為此贖罪,在思想上就有主動性;而且他們的軍事技能,在那么多年的流賊生涯中,已經鍛煉出來了。因此,盧象升訓練了他們半年多,就已經可以放心帶來遼東打建虜了。
第三,就是怎么立足旅順的事情,又是崇禎皇帝的建議,甚至還通過錦衣衛密探,去影響了遼東建虜的決策,讓他們要等待水師來“切斷”大明軍隊的退路,因此,又多給了他修筑旅順城的機會。甚至后來他又知道,之所以跑來旅順之后能搶來半個已經修筑的旅順城,也和皇上用錦衣衛密探誘導遼東建虜的結果,讓他在旅順站穩腳跟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如此種種,盧象升雖然文武雙全,那也擋不住他對崇禎皇帝由衷的敬佩。
棱堡修筑好之后,對外遠程,盧象升布置了船運而來的紅夷大炮,射程中,建虜就不會占優。又根據崇禎皇帝的提議,事先有了射擊參數的標記,在實戰中,才能順利地打贏和建虜的炮戰。
而后,又在側面布置了佛朗機炮,就是那種子母銃的火炮。這種火炮的優勢,因為氣密性的原因,射程不遠,但好在這種火炮因為是事先裝填好彈藥,只需要快速更換子銃而已,射速就非常地快。而佛朗機炮裝填了無數的碎石,近距離側面襲擊攀爬城墻的敵人,簡直不要太厲害!
代善也算是打慣了仗的老手,一看這個形勢,他就知道這次不可能攻下旅順了。被明軍這么一炮擊,傷亡過大,于是,不得不鳴金收兵。
“當當當…”
當鳴金聲在旅順上空響起時,攻城的建虜全都松了口氣,紛紛拖著、抱著、背著同伙的尸體,如同潮水般退了回去。旅順城下,只剩下滿地的殘肢,殘破的攻城器械,還有流了一地的鮮血。
“大明萬勝…”
城頭上的明軍,看到這一幕之后,紛紛高呼了起來。聲音之響,直沖云霄。
和建虜的第一戰,就以大明完勝而結束。不得不說,這對于第一次和建虜打仗的明軍將士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讓他們不再有畏懼建虜的心理,能發揮出他們該有的實力。
聽著明軍將士那山呼海嘯般的勝利呼聲,建虜這邊,再也沒有了趾高氣昂,一個個都是陰沉著一張臉,看著城頭上那歡呼的人影不說話。
代善緊急召開了軍議,商討如何攻打旅順城。
付出了五百多人的代價,讓建虜明白了棱堡式的旅順城,這種防御體系的厲害。怎么攻打,卻讓他們一籌莫展。看著己方士氣低落,代善雖然年紀夠大了,可也急了。到這時候,他已經明白,打下旅順,絕對不是想象中那么輕松的了!
不過正在這時候,旅順灣的海面上,出現了無數的戰船,飄著滿清和朝鮮的旗幟,是尚可喜領著滿清混合水師到了。
代善見了,不由得松口氣。那些韃子們見了,也是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