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看之下,頓時,劉明又傻了,怎么這里突然冒出來這么多人?
正在這時,身后又傳來動靜,劉明連忙轉身看去,卻見剛才傻在那里的那個同伴被人撲倒在地,就像疊羅漢般,冒出來很多人。
“你…你們是什么人?”劉明不由得有點懵了,結結巴巴地問道。
山上的那些個人,此時已經敏捷的滑了下來,等劉明問完之時,他們就已經到海灘上了,其中一人,帶著一點陜北口音,低聲卻又慷鏘有力地回答道:“東江軍的。”
這個回答,仿佛石破天驚,不但震得劉明愣住了,就連那幾個還在掙扎求活的假韃子,都停住了哀嚎。
明亮的月光之下,又走近了一點,劉明終于回過神來,看到這些人好像穿得確實是明軍將士的軍服,不由得立刻激動起來,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帶著驚喜,帶著期待,再次確認道:“你們…你們是朝廷的軍隊?”
沒等這些人回答,躺海灘上的假韃子中,有一人忍著疼,用絕不相信地語氣說道:“不可能,東江軍都死絕了,你們怎么可能一直躲到現在!這絕不可能!”
在他看來,這些就算是東江軍,應該也是以前圍剿之后留下的殘余。可是,這都過去好幾年了,他們是怎么不被發現而活下來的?
想到這里,他猛然想起什么,立刻便又說道:“你們的口音都不對,你們是什么人?”
以前的東江軍,大都是遼東漢人和其他被建州女真迫害的少數民族,口音自然都是遼東的。但是,眼前這些人,雖然分不出是哪里的口音,總之,不是遼東的口音。
對此,劉明也有疑惑,覺得不可能,隨即他想到了一個可能,下意識地希望是真的,連忙又確認道:“軍…軍爺,你們該不會…該不會從海的那邊過來的吧?”
這話問出之后,他面前的人還沒回答,就聽到不遠處被撲倒的那個同伴,已經在興奮地回答道:“船,好多船…”
聽到這話,頓時,劉明和那幾個假韃子都安靜了,或者對于這個消息,太過意外,以至于腦子一時都反應不過來了。
剛才說話的明軍將士看他們這樣子,又帶著那種很自信地語氣說道:“對,我們就是從海那邊過來的,奉皇上旨意,重建東江鎮,踏平建虜!”
他這么一說話,幾個假韃子便回過神來了。此時的他們,除了最開始的那個,已經死透了之外,剩下四個,也都是重傷垂死的狀態。
此時,他們都停止了掙扎,精神似乎也好點了,吐著血說話起來。
“朝廷怎么可能還會打回來,這不可能!”
“就憑無能的朝廷,還想打贏大清,做夢去吧!”
“說得好聽,回頭等著絕望吧,遼東是大清的!”
很顯然,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剛才這名明軍將士所說得踏平建虜的話。
說話的那名明軍將士手中握著刀,走近這幾個假韃子,居高臨下,冷冷地說道:“聽你們剛才說話,你們以前應該也是東江軍的吧?數典忘祖不說,還追殺自己的同胞,行那貓戲老鼠之舉,以虐同胞為樂。老子這就成全你們,看看你們的祖宗會怎么迎接你們!”
說到這里,他便不再廢話,手起刀落,結果一個。接著,走向下一個…
“不,我不要死,我還沒享受…啊!”
又結果了一個,接著走向下一個。
“等著被朝廷拋棄吧,你們肯定會步我們的下場…”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刀下去,便沒了聲音。不過,這一刀下去的時候,這名明軍將士還送了句話給他:“不管將來如何,老子也絕不可能認韃子為主子!”
接著,他又走向最后一個。
“你…你們是誰的部下?告訴…告訴你們,朝廷這些,打…打不過大清,卻…卻是內斗…”
吐著血,斷斷續續地說著,讓這名明軍將士不耐煩了,揚起了手中刀,同時冷聲喝道:“我們直屬保定盧總督麾下,你還是擔心下地獄后的事情吧!”
說完之后,又是手起刀落,便再沒了動靜。
這時,一個聲音帶著笑說道:“李叔,發現你今天話真多!”
剛才說話這人,擦掉了刀上血,還刀入鞘的同時,同樣笑著回答道:“定國你這就不知道了,好歹亮名號,總得有點氣勢不是!”
說完之后,李過走近傻在那里的劉明,微笑著對他說道:“你是從旅順逃出來的吧,說說那邊的情況如何?”
盧象升并不在第一次過來的船只上,先期到達的一千人中,李過就是暫代千戶,負責奪取旅順的。
劉明一直感覺就在夢中,等到李過和他說話了,才回過神來,知道朝廷大軍過來了,心中那個激動自然就不用說了,李過問什么,他就說什么。甚至沒問什么,他都會自己補充說些事情。
而此時,在旅順城內一個完整的房子里,班志富皺著眉頭問手下道:“逃走的那幾個人,怎么還沒追回來?”
“回大人,那幾個人肯定逃不掉。”他的手下聽了,立刻便回答道,“只是漲潮了,他們估計沒法回來,除非翻山過來,又或者等明天潮水退了之后才能回來。”
聽到這話,班志富便沒再問了,因為他也是這么想的。
稍等一下,他就又交代其他幾個手下道:“逃走的那幾個,明日抓回來當眾吊死,然后還是要加強戒備,不能再給他們逃走的機會。否則就算抓回來也要處死,人手原本就不夠,不能浪費了!”
他的幾個手下聽了,立刻答應一聲,不過其中一人猶豫了一下后又道:“大人,明天你回去金州向王爺要人的時候,也多要點糧食吧,要不然,這每天累死餓死的,難不成接下來,還要我們去干活么?”
“就你多嘴,難道老子不知道?”班志富一聽,不由得惱道,“皇上給王爺撥下來的物資又不多,王爺還想著水師才是大頭,肯定不會多給。老子明天回去,能磨多少就算多少,就算讓你們干活,也肯定不會餓死你們。至少現在,比起以前可是要舒服多了!”
聽到他這么說,回想起以前當明軍的時候,就像叫花子一樣,便沒再多說。
不過,由此也勾起了他們的回憶,不由得紛紛痛罵明國朝廷,明國軍隊,明國的一切!
城內,燒著火堆,所有的漢奴就仿佛是牲畜一般,都被綁了一只腳,十來個人一串,十來個人一串。有明令下來,只要被發現有一個人的繩子被解下來了,所有人都要處死。不止如此,周圍巡夜看守的假韃子,也比以前多了幾倍。
劉明等人的逃跑,讓這里的戒備等級提高了好多。
所有的漢奴,沒有人敢反抗。因為反抗的,早就成了尸體。可是,不反抗,如今也沒有再逃跑的機會,那就只有等死。
或者是因為劉明等人逃跑,多少讓早已麻木的漢奴起了點波瀾。
他們躺在火堆邊上,想著被掠來之前的日子,就那么平凡的日子,卻是無比的懷念;想著再也見不到的親人,哪怕平時吵吵鬧鬧,卻是多么希望能再經歷一番;想著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在這里,孤獨,麻木,絕望…
幾乎所有人,都是黯然神傷,又或者默默垂淚。
等來生,寧可投胎為太平犬,也不能再為亂世人!
夜色漸漸地深了,原本就安靜的旅順,變得更為安靜起來。只有波濤,還有海風吹拂著樹木、旗幟的動靜。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沒什么不同,但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的時候,會有漢奴再也醒不過來而被拋入大海,其他人則被假韃子驅趕著,又開始一天的筑城。
當黎明前的黑暗來臨時,是輪值韃子最為發困的時候。不過這也預示著,他們很快就能下值休息了。
城頭上,伸著懶腰,一名假韃子打著哈欠,有點恨聲說道:“明天老子要看那幾個人被吊死再去睡覺。他娘的,要不是他們,晚上都還能瞇一會的。”
“就是,今天估計很多人心中都有氣吧,害得大家都不得不打起精神守夜。”他的同伴點頭說道,“那幾個逃犯,今天絕對死得很慘!”
說話間,他看到東邊的天邊,似乎露出了一絲魚肚白,便又伸了個懶腰,正想要說什么時,忽然眼角好像看到什么,便轉頭定睛看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頓時就愣住了。
“怎么了?”他的同伴發現不對,一邊問著,一邊也轉身去看大海方向。
就只見海面上,掛著大明旗幟的船只,至少五十來艘是有的,正駛進旅順灣,最近的幾艘,都已經快靠近岸邊了。
那些船的甲板上,一隊隊身穿大明軍服的將士,全都嚴陣以待。齊整的軍裝,寒光閃閃的兵刃,看著就讓人心生畏懼。
這兩名假韃子看著海面,過了好一會之后,臉上還帶著震驚之色,不過終于回過神來了。其中一人,帶著驚慌大聲喊道:“敵襲,敵襲…”
另外一人,則也帶著驚懼,跟著大聲喊道:“朝廷官軍殺來了,朝廷官軍殺來了…”
骨子里,他終歸是把自己當做了叛賊,口中的朝廷,當然是指大明了。
寂靜的凌晨,突然之間響起了鬼哭狼嚎般地喊聲,頓時把睡夢中的人都給驚醒了。
幾年沒有打仗,幾年沒有出現明軍,讓他們一時之間都有點反應不過來。畢竟在他們的認知中,如今遼東這邊,也只有寧錦一線才能有明軍了。
“怎么了?他們在喊什么?吵死了!”
“敵襲,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又有人要逃跑么?”
“哈哈,是誰做噩夢了吧?以為還是以前,如今我們也是大清的人了,還怕朝廷官軍殺來?”
也終歸是有一些人,在有一定時間緩沖之后,感覺到不對,沖上城頭看情況。
于是,他們目瞪口呆一會之后,也跟著鬼哭狼嚎起來。
“明軍打來了,明軍來了!”
“好多明軍,好多船啊!”
終于,所有假韃子都慌了,這一次,他們可是聽清楚了,海上來了好多明軍!雖然他們覺得不可思議,但看樣子,應該是沒錯的了!
班志富同樣被驚醒了,在躥向城頭的時候,聽到手下的喊聲,頓時有點心涼了。因為他明白,如果是過海而來的明軍,那就絕對不是一點人數而已!
雖然他同樣想不明白,無能的明國朝廷,為什么在隔了這么多年之后,又派了水師登陸遼東半島,但他知道,絕對不能讓明軍登岸,要不然,以他手中的這點兵力,肯定是守不住的。
想是這么想,可當他躥到城頭之后,看到明軍船只直接沖上岸,而船上的明軍,正一隊隊地跳上海灘,好像以小旗為單位,迅速攻過來。
軍卒是精銳的軍卒,裝備又精良,還有不少弓箭手掩護,那沖鋒氣勢,悍勇不可擋,簡直有建虜主子們的那種兇狠,頓時,班志富心中就拔涼拔涼的。他一眼就看出來,壓根就沒得打!
就不說軍卒精銳與否了,光是數量上,他手下一共就只有五百來人,其中不少還熬夜了。而海上,至少有兩三千人吧?
二話不說,班志富立刻跳下城頭,搶往自己的戰馬所在,先逃要緊。
這些前東江軍的假韃子,一直以來,戰斗力都不怎么樣!以前的時候,遇到韃子,也是逃得多。如今,安逸環境下待了幾年,又怎么可能會在逆境中迎難而上,拼死廝殺!
城中被看守著的那些漢人,因為看不到情況,就聽著很亂,都有點傻了。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麻木的臉上,才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看著平時威風不可一世的假韃子們,壓根不管他們,紛紛逃命的情況,他們就糊涂了。不過只是看著,有點不知所措。
一直到第一個穿著紅色鴛鴦戰袍的明軍將士,登上了旅順城頭,出現在他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