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塔山的,都是祖家的嫡系,因此,說話間也就沒有多少顧忌。
祖大壽首先就說道:“建虜看到我們祖家的旗號,估計會和以前一樣,只是圍而不攻,最多是防止我們出兵騷擾他們后方。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深入寧錦一線去搶糧食。”
“大哥說得對,不看佛面看僧面不是!”祖大成跟著附和道,“而且就算他們真要打,也要看看能不能打下塔山,他們會損失多少人馬!”
如果是以往的話,這種情況就是最好的了。你不打,我也不主動打,雙方合作愉快!
可是,這一次,祖大壽明顯有點心思,正想要說什么時,忽然就聽到大堂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眾人聞聲看去,卻是在城頭輪值的祖大弼回來了,神色還很不好看。
才跨過大堂門檻,祖大弼就沖堂上嚷開了:“大哥,來得是豪格和多鐸,其中那豪格一到城下,就嚷著要我們投降!”
他的臉上帶著憤怒,大聲稟告道:“還說這塔山他是要定了,要是我們不識相的話,就攻破塔山屠城。識相的話,他可以讓出一條路,讓我們滾回錦州!”
“什么?”祖大壽一聽,眉頭一皺,當即不高興地確認道,“他真這么說?”
邊上的祖大成聽了,也是勃然大怒,立刻喝道:“他誰啊,好大的口氣,有本事就廢話少說,攻上來看看?”
“這是個蠢豬,沒有他爹一點英明!”祖大樂也是帶著不滿點評道。
祖大弼不看別人,就盯著祖大壽道:“我還能編排么,他那大嗓門,嚷得城頭都聽到了。要不是夠遠,我都想一箭射爛他的嘴巴!”
祖大壽聽了,略微考慮一會,而后就問道:“來了多少人馬?”
“最多五萬!”祖大弼一聽,毫不猶豫地說道,“而且蒙古韃子和那些漢軍占了多數。”
祖大壽一聽,心中有了主意,便看向他的幾個兄弟道:“我們既然已經交出了屯田冊子,又遵守總督的軍令來到了塔山,不會和朝廷對抗。我真想著,如果只是這樣,怕是不能挽回我們祖家以前留給總督和皇帝的印象。必須要做點什么,才能改變那種不好的印象…”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神色嚴肅了幾分,也提高了聲音道:“因此,既然豪格這么欺上門來,我決定一反以前的對策,出其不意,給豪格狠狠一擊,打他一個勝仗,這樣也能給總督、給皇帝報捷,表明我們的忠心!你們看,怎么樣?”
“我沒意見!”祖大弼一聽,第一個大聲響應道,“打!讓他囂張的!”
祖大成也是點頭道:“我也贊同,要不然,就感覺我們祖家誰都可以來欺負一樣,憋氣!”
不過祖大樂卻是皺了下眉頭,有點擔心地提醒道:“大哥,那侄兒他們怎么辦?”
祖大壽一聽,沒有猶豫,立刻就看向他回答道:“我想過的,不會有事,而且越是證明我們的實力,不管是朝廷,還是建虜,也才會越看重我們。我們沒法對朝廷出手,那就向建虜展示我們的實力好了!”
“好!”
“我同意!”
“這樣最好!”
這些祖家人,很快就形成了一致意見,而且戰意昂然,都憋著一股子氣。
于是,祖大壽就立刻登上城頭去觀看,而后又布置起對策來。
城外的豪格卻對祖家的變化一無所知,罵陣之后,見城里面沒有任何回應,依舊和以前當著縮頭烏龜,便開始扎營準備圍城攻打塔山。
多鐸留了一部分人馬在這里,他自己帶著一萬多人馬,繼續深入,看看有沒有好處可以撈點,這是皇太極事先交代過的。
前面連續兩天,從豪格開始準備攻城開始,一直到開始攻城,祖大壽都是以防守為主。
對此,豪格哈哈大笑,要知道塔山可不比錦州,城墻不高,還能挖地道,怎么看都不要幾天時間說不定就能攻進城里去了。
不過確實不乏對戰事經驗豐富的建虜,雖然豪格大意,可他們都是小心提防著的。
就在第五天建虜正在全力攻城的時候,城門卻突然大開,祖家諸將帶著他們的精銳家丁殺出城來,頓時殺了建虜一個措手不及。正在攻城的,有不少都來不及撤回,還有鉆在地道里的,都被活埋了。
祖家的猛撲,以祖大弼為代表,狀似瘋虎。事實上,這個祖大弼,在祖家軍中就有“祖二瘋子”之稱,平時看著穩重的一個人,一旦上陣廝殺,那是和瘋子一般。
滿清這邊,有巴圖魯封號的戴佳氏穆克譚,見祖大弼這一支很強,就自持勇力,立刻領軍沖上去,卻沒想到,只是一個照面,就被祖大弼給斬于斧頭之下。
祖大弼一手握著自己的大斧,一手提著穆克譚的首級,狂吼道:“誰敢與某一戰?”
吼聲之響,狀似瘋狂,也嚇得其他滿清軍卒連連后退,不敢靠近他。
看到這個情況,豪格氣得滿臉通紅,提著槍就想親自沖過去,但無奈被他的親衛死死按住。
城頭上的祖大壽見此,不由得為自己這個弟弟自豪,心中想著,真要說勇將,祖家不是沒人!
他看到建虜大軍似乎有上千圍攻救援之勢,便下令鳴金收兵,顯然是見好就收。
這一次出城,至少折了建虜一千人馬。比起以往,這一次還要從容很多,甚至在建虜大軍重新撲上來之時,撤回的軍隊還能順勢割了一些首級回城。
這對于關寧軍來說,可是很難得的。一直以來,哪怕所謂的寧遠大捷,那也沒有什么建虜首級的。可這一次在塔山,趁著建虜沒有防備,突然出城廝殺,打了個出其不意,倒是有了一些收獲,點了點,包括巴圖魯穆克譚的首級在內,一共有兩百多個首級。
在祖大弼等人回城之后,建虜也沒有再攻城的意思,立刻開始清點人數,商議軍情。
對豪格來說,他是肯定要繼續攻城的,事關他的面子。可是,他的手下,卻全都反對了。
祖家的精銳,本就有名,他們不想為了豪格和多鐸的打賭問題,而把人命都填在這里。
當然了,要是換了皇太極在這里,那就不一樣了。只要一聲令下,這些建虜絕對不會違背命令。
豪格為此大為惱怒,正要發飆之時,卻聽聞多鐸領軍回來了。聽到這消息,他不由得有點驚訝,因為按照這個時間點來推算,搞不好多鐸壓根就沒到寧遠,就這么快退回來了?
“他人呢?”豪格原本心情就不好,惱怒地問道,“是不是來看我的笑話了?”
“回主子,看著似乎不像,匆忙撤軍,似乎是有退意。”探馬立刻稟告,對于這點,還是有眼光的。
聽他這么一說,豪格不由得又是驚訝,該不會,多鐸也和自己一般,打了個敗仗?
可是,關寧最為精銳的軍隊就是祖大壽所部,都已經在這塔山了啊,他對付其他明軍,都會打敗仗?而且他又不需要攻城,不可能連野戰都會失利吧?
想得實在有點好奇,他甚至都忘記自己打了敗仗了,出了軍營去查看多鐸的情況。
果然,就在他出軍營才一會,就看到一隊隊地大清軍隊撤回來了。多鐸的旗號,就在其中。
豪格見了,不知道為什么,卻是心中歡喜,就準備迎上去先問住多鐸,免得讓他知道塔山之敗后被他嘲笑。
然而,多鐸卻壓根沒有心情和他提打賭的事情,一見面還離得遠,多鐸就臉色嚴肅,搶先一步說道:“撤軍立刻回盛京。”
“啊,為什么?”豪格沒想到竟然這么直接,忍不住便問道。
多鐸沒有絲毫和他斗嘴,或者拿捏他的意思,而是立刻就回答道:“抓到了一些明狗,應該可以確認,那些經常運送物資糧草到遼東的晉商,已經全部被明國皇帝給抄家問斬了…”
聽到這話,豪格就算再蠢,再看不起漢狗,也立刻明白過來,那些晉商沒了,會對大清會多大的影響。因此,他頓時也沒了和多鐸齷齪的心思,立刻點頭道:“這事必須立刻稟告給我父皇才行。”
“還有,關內的流賊,據說也被明國皇帝御駕親征給滅了。”多鐸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詫異之色,他是怎么都沒想到,明國皇帝這么能打仗?
有關河套土默特部全軍覆沒的消息,皇太極同樣封鎖了消息,要是傳開了,他怕其他蒙古部族會受到影響。對于他穩定遼東的統治,特別是那些漢人,都會有不好的影響。
因此,多鐸和豪格都還不知道土默特部已經除名的事情。不過他們兩人沒有多想,因此審問出來的情況,早已在軍中傳遍了。
普通的滿清軍卒,是不知道八大晉商對于滿清的意義,因此,他們關注地不多。
反而是明國皇帝,在他們看來,應該是個懦弱躲在皇城里的狗皇帝而已,怎么就會御駕親征,還把流賊全都剿滅了呢?
這個話題,在軍中倒是討論地熱烈。
在大多數滿清軍卒看來,這應該是那些明國官員和將領的功勞,而明國皇帝什么都沒干,只是坐享其成而已。
一天之后,滿清軍隊來得快,去得更快,直接就撤走了。
這個情況,讓祖大壽等人感到有點驚訝。要是按照以往的經驗,建虜肯定要耀武揚威個把月左右,沒有任何好處可拿了,才會撤走的。這一次,竟然這么快就走了?
在夜不收跟著建虜的軍隊后面,確認建虜撤走之后,祖大壽才算是放心了。
于是,塔山城內,都是喜氣洋洋,這一次,就感覺這些建虜急匆匆地跑來,送給他們一場功勞,然后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不是說建虜兇殘,很厲害的么?我怎么就沒這感覺?”
“呵呵,那是以前,這一次,還真是奇怪,這些建虜是轉性子了么?”
“是啊,要是以前的話,他們拼死都會搶回尸體的,可這一次,丟了幾百個首級,卻連屁都沒有放一個,就這么灰溜溜地走了?”
“你們不知道,建虜剛出現在城外的時候,我當時好緊張。塔山可不是錦州,要是建虜狠下心來,都不知道會怎么樣?現在想來,還真是被嚇到了,哈哈!”
對于普通軍卒,他們不知道更多的消息,只是以他們的認識,來看到剛發生的戰事。
有一點非常明顯,原本根植在他們心中的對建虜的恐懼,正在悄悄地淡去。
當然了,這必須要有一個過程,不可能因為這么一次戰事,就完全不怕建虜了。如果之后建虜又接連贏得戰事,那說不定又會恢復對建虜的恐懼。
至于未來如何,他們現在不可能知道。
祖大壽等人也是高興,祖大成更是高呼,快點向總督,向皇上報捷,大捷啊!得到了兩百多個首級,他們以前可從來沒有過的:“大哥,這次殺敵五千,建虜損失慘重,狼狽退軍,這樣如何?或者殺敵六千五好了,湊整數有點不妥…”
他還沒說完,就被祖大壽打斷了。只見祖大壽的臉上沒了笑容,嚴肅地說道:“不行,不能謊報夸張,要不然,一旦總督和皇上知道了,反而對我們改變印象的事情有影響。就據實稟告。”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又道:“這一戰要是發生在天津之戰之前,那說不定真是大捷了。可有天津之戰在前,我們這,還能算大捷么?”
那一戰,可是殺死殺傷建虜前鋒將近三萬人,奪回被建虜掠走的人口牲畜共二十來萬,又豈是眼前這一小小的攻城戰可比。
聽到他這話,頓時,祖家人的高漲情緒,一下便回落了下來。其中祖大成低聲地說了一句:“真是掃興!”
幾天以后,一份捷報便擺在了孫傳庭的面前。聽著遼東巡撫方一藻連聲說大捷,他卻只是淡淡一笑。
大捷不大捷地另說,這一次的勝利,也算是他擔任薊遼總督之后的一份功績,不管怎么樣,總算是個好事來的。
因此,他也寫了奏章,和這份捷報一起,發往京師報捷。
而此時,京師這邊,有關十月發生的幾件事情,還是討論得非常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