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劉國能不由得一愣,等回過神來后,便搖頭道:“據我所知,他不知道皇帝在哪里?要我看,皇帝在什么地方,可能只有新任五省總督才知道!”
“這怎么可能?”五營之一的楊友賢一聽,便立刻大聲嚷道,“他可是一個大帥啊,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你不知道吧,他們防著你,你不知道當然就正常了!”
惠登相卻是愣了下道:“真不知道?難道是皇帝還沒過來?”
“哎,說不定還真是。”五營另外一個頭目王光恩當即一拍手說道,“那狗皇帝搞不好就是怕出事,所以躲得遠遠地,到現在都沒消息,也是合理了!”
羅汝才卻是狐疑地問道:“該不會是左良玉不敢說吧?要我看啊,他就是詐降!”
他說完這話時,張獻忠終于開口了,對劉國能說道:“不管怎么樣,左良玉至少要有個投名狀才可以!你回去告訴他,至少我們要知道,如今襄陽城內,除了陳奇瑜那狗官之外,還有誰是可以做主的人?或者說,誰可以和陳奇瑜那狗官關系不和,或者有仇的,而且還有勢力,能影響那狗皇帝。最好還有兵力部署,官軍準備怎么圍剿我們,這些事情,統統打聽出來,我們才有可能和他聯合,否則,一切免談!”
“對,誰和陳奇瑜那狗官有仇的,最好還是貪財的,都說出來!”
“有沒有御史言官之類的,或者宦官太監什么的,這個也可以!”
聽著這些亂七八糟又嚷起來的聲音,劉國能心中一動,已經大概猜出了一些東西。看到他們沒有別的交代了,便一抱拳說道:“好,我這就回去稟告大帥!”
說完之后,他轉身就走了。
于是,有的流賊頭目喊著“不送”!
有的流賊頭目則陰陽怪氣地說道:“闖塌天,別是跟著左良玉當狗了吧?”
“對啊,這都多久了還不反,要跟著左良玉反,到底當那邊是兄弟啊?”
對此,劉國能就當聽不到,很快就返回左良玉駐地,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向左良玉做了稟告。
左良玉一聽,立刻就明白了那些流賊想干什么,不由得點頭贊道:“看不出來,這些流賊造反了這么多年,竟然還真是有點能耐的。他們知道明著斗不過總督大人,就想著使陰招扳倒總督大人了!嘖嘖,這手段不錯!”
停了停,又再次贊嘆道:“而且,這些流賊還想著射人先射馬,打聽皇帝的御駕所在,是去圍攻皇帝么?這想法也不錯!”
“可是,大帥,這些我們都不清楚啊!”左良玉手下勇將張勇聽了,皺著眉頭說道,“襄陽城里現在什么個情況我們不知道,皇帝在哪里,我們也不知道啊!不給賊人交代這些,他們就不和我們談,怎么辦?”
“這個好辦!”左良玉一聽,卻不以為意地說道,“本帥把這里讓給他們便是,然后趁著其他城池不知道我們的事情,再去搶一座。就干些和流賊一樣的事情,就足以證明我們的誠意了。難不成,朝廷還敢讓我們這么做來當奸細?瘋了吧!”
一聽這話,大堂內的這些人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來。
左良玉等他們笑了一會,才又說道:“相信總督大人沒有把本帥誘去襄陽之前,還不至于把要對付我的消息公開。別的地方,可不知道實情如何!我們要是有可能,就多打下幾座城池,以后不能伸手向朝廷要錢糧,就只能我們自己去搶了。而且就流賊那手段,本帥也會,只要打下幾座城池,轉眼我們就能有幾十萬大軍,看誰還敢小覷我們!”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就是裹挾百姓的手段而已,如此一來,動不動就是幾十萬大軍,聲勢浩大,也確實能嚇人!
左良玉做出了決定,就對劉國能說道:“你就辛苦一趟,再去一次,就說本帥把這城讓給他們了。如果他們還不信本帥的,可以派人跟著本帥去攻城掠地。”
“小的遵命!”劉國能一聽,毫不猶豫地立刻抱拳應道。
見左良玉沒有別的吩咐了,就轉身出去了。
左良玉看到他走了,便對身側站著的兒子說道:“怎么樣,爹沒說錯吧?”
左夢庚之前是有懷疑過劉國能的,此時一聽,自是佩服左良玉的識人之明。這個劉國能,確實沒有耍什么幺蛾子,順順當當地去和流賊做了溝通。
因此,他不得不佩服地說道:“父帥英明!”
左良玉云淡風輕地點點頭,而后就開始給張勇他們下令,開始部署奪取周邊城池的作戰計劃。
“大帥,這是不是等流賊過來接手這里再說會比較好一點?”張勇聽了,在答應的同時,還是有點疑惑地問道。
左良玉一聽,搖頭說道:“時間緊迫,本帥托病不去,總督大人絕對已經懷疑,夜長夢多,不能再耽擱了!”
說到這里,他停了停之后又說道:“如果本帥打下的城池夠多的話,他陳奇瑜身為五省總督,就難逃其咎,很可能會被御史言官彈劾,搞不好還沒等圍剿我們,就已經丟官去職,明白么?”
聽到這話,張勇就明白了。不管是流賊還是大帥,其實都是有點忌憚陳奇瑜。如果能把他扳倒換掉的話,那當然是最好的了!
事實上,張勇自己也知道陳奇瑜用兵的厲害。要是能換個對手,比如之前的熊文燦之流的,那自然是最好了。說不定,就由那個第一次領兵打仗的皇帝親自統領軍隊打仗,說不定效果更好,只是很遺憾,那皇帝也不知道在哪里?
想著這些事情,張勇等人便奉令去準備了。
而之前已經離開的劉國能,回到自己的軍營之后,便讓第一次跟著他去的隨從去休息,而后又點了另外一些人跟隨。在表面上,他是為手下著想,不想他們太過勞累,而他自己則是沒辦法,不得不再去一次。
而實際上,他懷疑第一批的隨從中,有被左良玉暗中售賣的人。這些人雖然都是跟隨他的老人,可到底會不會有問題,他還是擔心的。因此做了估計之后,把可能是左良玉的人安排在了第一批的隨從中。
稍作休息,他便又立刻上路了。
但是,這一次,他并沒有直接去見張獻忠他們。而是在岔路口就停下了,躲進山里,才對五名隨從開誠布公:“你們都是有家小在陜北的人,我相信,你們肯定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去的吧?”
劉國能兩次帶的都是以前的親信隨從,不過有一點不同的是,這一次所帶親信隨從都是有家小留在陜北的。而且家里條件都還可以,只是陰差陽錯,最后都進了流賊隊伍。
在他說完之后,隨從之一的王柳輝立刻回道:“大哥,我們不會回不去吧?”
其他幾個人聽了,也都好奇地看向他。因為左良玉要造反的事情,僅限于幾個為首的將領知道。更不要說劉國能的軍中了,那更是要保密。不過到目前為止,之前跟著他去了流賊軍中的五個隨從是已經知道了。
劉國能聽了,點點頭,嚴肅地說道:“左大帥平時多做一些殺良冒功,劫掠民間的事情,害怕皇上將他治罪,已經決定造反。上一次我離開,就是奉他命令去和黃虎、曹操他們聯系了。”
聽到這話,五名隨從不由得都有點黯然。沒想到,最終還是這樣了!
王柳輝勉強露出一絲笑意道:“大哥,我們都是生死兄弟,你怎么說,我們便怎么做!”
能成為劉國能的親信隨從,自然是一起同生共死過來的。其他幾個人聽了,也跟著點點頭。
“是啊,大哥,我們聽你的。反正我都已經是個死人了!”
“嗯,我也是,家里人對外都說我已經死了。而且我弟弟還在家,能照顧我爹娘,無所謂了!”
劉國能聽他們這么說,可他還是明銳地察覺,他們在說這話的時候,其實還是有遺憾的。
是啊,要是有可能的話,誰愿意成為一個“死人”呢!誰不想在家好好地過日子,而在外面刀口舔血,過著不知道明天還不能活下來的日子!
但就算如此,他們都還是擺明了態度,要跟著自己一起干,一起同生共死!
這么想著,劉國能心中微微有點感動,便堅定了主意說道:“我知道大家是想回去的,想著能有一天光宗耀祖,也不用讓家人對外面說我們都已經死了,能讓家人為我們而在左鄰右舍之間案首挺胸,為我們驕傲!所以我決定,既然已經招安了,就好好地珍惜這次機會。老是反叛,朝廷對我們就是有再大的耐心,也會耗盡掉的。”
聽到這話,王柳輝等人不由得都是微微一愣,隨后王柳輝立刻說道:“大哥,黃虎、曹操他們都已經又反了,現在連我們的頂頭上官都要造反,朝廷還能相信我們不會反么?”
“是啊,大哥,新任總督大人可是上過一回當了,難道他還能相信我們?”
聽著他們的話,很顯然,他們也已經思考過。
劉國能點點頭道:“所以,我一直在等機會,之前的時候,我已經去過黃虎他們軍中,已經了解到他們和左良玉的動作。這個時候再去找總督大人稟告情況,至少有讓總督大人相信的可能了!”
“大哥,這太危險了!”王柳輝一聽,立刻反對道,“萬一總督大人還是不相信的話,你去了就回不來了!”
“是啊,大哥,總督大人上一次主持招安,然后還為此獲罪,他肯定不會相信我們的。”
劉國能搖搖頭,態度堅決地說道:“陜北的家人還在等著我們回去的,不管怎么樣,這是一個機會,要是不試試,以后會后悔的!”
“那大哥,我去吧!”王柳輝一聽,連忙說道。
其他幾個人也要開口,劉國能卻是擺了擺手道:“第一你們不清楚具體的詳情,第二你們的份量不夠,這些事情,只有我親自去了才好。另外,你們也不必太擔心,高杰知道吧?”
一聽這話,王柳輝立刻笑著回答道:“哈,給李自成戴了綠帽子的那個?這么有名的,當然聽過了!”
其他幾個人聽了,哪怕他們自己眼下處境不好,都跟著笑了起來。
這種小事,原本不值一提,只是涉及了李自成,才算是有了名氣。劉國能沒有笑,只是繼續說道:“還有白廣恩,他們之前勤王有功,都已經進了天子勁旅,成了天子近衛了!你們說,皇上要是不講理的,能這樣么?有了功勞,雖然是流賊出身,該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并沒有歧視不是!因此,我想著,總督大人這次重新被皇上啟用,估計也會揣摩皇上的意思,不會不講理的。不管怎么樣,我決定走一趟,兄弟們既然都跟了我,怎么的,榮華富貴我都是拼了命,也要去搏他一搏的!”
看得出來,他是決心已下,不會改了。王柳輝等人沒法子,就只好道:“那好,我們陪著大哥一起去,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對,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大哥,我們斬過雞頭的!”
劉國能當即搖頭道:“這里是左良玉軍中去到黃虎他們那邊的必經之道,你們留在這,替我看著,是不是左良玉會另外派人去。襄陽那邊,我和王貴一起去就可以了!”
說到這里,頓了頓后又道:“要是我回不來的話,王貴也會趕來告訴你們情況!”
聽到這話,已經是有一點生死離別的味道了。幾個人都站直了,眼睛有點紅紅的看著他。
劉國能見了,走近一點,伸手拍了拍每個人的肩膀,最終在鄭重地說道:“不用擔心,刀山火海都走過,不會有事的。等到他日,我這個做大哥的,最想的,還是想親眼看著你們能踏進你們的家門!看著你們的家人,都能為你們驕傲!”
想象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有家可歸了,衣錦還鄉,父母能為自己感到驕傲,幾個人不由得在生死離別之際,又露出了一絲向往。
劉國能道一聲“保重”,正要走之時,忽然王貴就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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