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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陳奇瑜

  就比如商人,其實也有在旁觀的,也有聽說了的,知道之后,免不了酸溜溜的。

  在已經富裕起來的商人面前,工匠群體,其實更多的只是他們的利潤來源,他們的壓榨對象。雖然早就有說士農工商的排序,可在銀子面前,除了士這個階層之外,商這個階層已經是完全排在農工之前了。

  然而,如今的情況卻是,朝廷又一次明確了工匠這個群體,有了一個非常好的去處,就是去為皇家服務,不但有俸祿可以領,甚至還可能得到爵位,這可是商人這一階層夢寐以求的。畢竟他們不缺錢,缺得是地位。

  其實,到明末這個時期,商人的地位,因為錢財的原因,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提升,甚至許多士人都棄儒從商。商人這個階層,他們有錢,往外砸錢,擺闊綽,要臉面,結交權貴,買土地,成為地主,成為士人追捧的對象等等,可是,不管怎么樣,至少在朝廷層面,他們的地位其實還是沒有變的。

  反而因為爆出了通虜謀逆的晉商一案,據說皇上對于商人,特別是有錢的商人有很大的意見,正在醞釀措施,要限制大商人,防止出現另外一群商人,因為貪婪,為了獲取更多的錢財,從而走上類似晉商的老路。

  對于這一點,朝廷上下,沒有人敢反對。因為,晉商的例子,剛剛有過。所有人,都恨晉商,也就恨類似晉商這樣的商人。這一點,至少在京師這里,是沒有人有任何懷疑的,那條鋤奸街就是明證。

  對于皇上有可能會頒布的這個旨意,有人猜測,很可能是新任保定總督盧象升在原本宣大總督任上所實施的因糧之策。因為盧總督的這個因糧之策,就是針對富人的,讓那些晉商非常地難受,甚至都為此不惜派人去害死盧象升的父親,讓他丁憂離任。

  他們有理由懷疑,盧象升會是皇帝制裁商人的急先鋒,這一點,等看盧總督上任之后,就能知道一二了。

  對于京師商人的擔憂,崇禎皇帝其實都知道。如今的廠衛,早已恢復對京師的全面監察。就如京師的物價,東廠也已經履行原有的職責,一天一報;因此,民間士林對于新政策的言論,自然更是不會遺漏了。

  崇禎皇帝聽到外面的言論,心中卻是高興。因為有關的這個風聲,就是他故意讓廠衛放出去,對輿論所做得引導。要不趁著這次嚴懲了晉商的機會,多撈點好處,就太虧了。

  事實上也是,對于大商人,歷史已經證明,必須要限制。北方的晉商雖然倒了,可南方還有鹽商,都是聚集了非常多的財富,對于大明是不利的。

  至于工匠的這個制度,在公開之后,不少官員也是有反對的。然而,在盧象升等人的建議,已經有過一些補充,倒也能安撫讀書人出身的這個階層。

  也就是說,如果有士人從事工匠的手藝,做出重大貢獻的,照樣可以獲得對應的爵位。

  事實上,大明確實有許多官員,因為仕途不順,或者因為自己感興趣,就在研究匠藝。可以說,很多創造發明,其實不是工匠本身這個群體所創造,而是士人的功勞。畢竟士人這個群體,比起工匠,錢多,有學問,出成果的可能自然就大。

  比如,崇禎朝當過兵部右侍郎的畢懋康,就在崇禎八年,刊發過《軍器圖說》,里面就有改良過的火銃,稱之為自生火銃,在后世,有個非常普及的名字,叫做燧發槍。

  原本的崇禎皇帝雖然知道這自生火銃比火繩槍要好,但是,因為擊發裝置要精鋼打造,否則不容易打出火星,容易啞火,最為主要的是,造價比火繩槍貴多了。窮死了的崇禎皇帝,當時自然就沒法制造這種自生火銃,更不用說配給軍用了。

  可以說,畢懋康在火器上的成就,比起大明的那些槍匠之類,就要大多了。

  如今正式頒布的,仿造先秦的爵位,分為初級匠人,中級匠師,高級匠師,專業匠師,大師,宗師,大宗師。

  一如秦朝軍功爵位,每一級匠人等級的提升,都是有對應福利的。最實惠的,自然是俸祿和田產,隨著爵位晉升,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到高級匠師的稱號之后,就可以見官不拜的特權。比如高級匠師,在七品以及以下官員面前,就可以見官不拜了;專業匠師,則在正五品的知府及以下官員面前,可以見官不拜;大師是正四品,宗師是正三品,大宗師是任何官位都不拜,除了皇帝。

  從專業匠師這個爵位開始,對應獲得的田產是不用交稅的。之前的爵位都還是要交稅。而從大師這個爵位開始,還可以免除兩個家人的勞役。宗師是四個,大宗師是六個免役名額。

  和普通的公侯伯爵位不同的是,這些爵位都是跟人的,不能世襲,且連降級世襲都不可以。可就算如此,對于匠人這個階層來說,吸引力還是無比巨大的。哪怕對于讀書人,也同樣都是。因為一般的公侯伯爵位,只有軍功或者外戚才能有。

  在崇禎皇帝頒布的這個新的爵位制度下,這套爵位,其實是不只限于匠人這個群體。讀書人等其他階層,如果有重大貢獻,一樣可以封大師以上的爵位。就比如畢懋康,崇禎皇帝就已經派人去封賞,封他為火器大師,召還為兵仗局這邊任職。

  而畢懋康這個火器大師,是目前大明新出這套爵位制度之后,第一個獲得封賞此爵位的人。這個第一,也算是給士人階層一個臉面,一種安慰。

  就目前來說,全大明的匠人,要想獲得爵位,還只能為皇家做事才可以。從大道理說起來的話,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所有人都是為皇帝做事,因此為皇家做事才有爵位,也并無任何不妥之處。

  不止京師這邊,包括全國各地,這個布告也都有發出去。且告示上有注明,只要是匠人,任何行業的都可以。覺得自己的技藝可以,或者藏了祖傳技藝,可以趁這個機會賣給帝王家。

  自從布告出去之后,京師中的匠人,當天報名的都排起了長隊。對于這個情況,崇禎皇帝自然是很欣喜地,他的目的,可不只是為兵仗局招收熟練的匠人,而是集結全國匠人,完成一次匠人技藝的傳承,也就是成立大明版的某某技校,形成一個系統的匠人官學體系。有學徒,有匠師,也有研究創新的宗師等等。

  崇禎皇帝有理由相信,自己把這技校帶上正規之后,大明各方面的生產能力會提升好多。當然了,這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還需要時間。

  想著這個,他又看向御案上挑出來的十來份奏章。這其中,有已經去履職的左應選、陳弘緒的奏章,也有貶官降職的方逢年的奏章,都是這次被建虜肆虐地區來的奏章,到了這個時候,方方面面的統計才算有了個結果。

  可以說,建虜入關一次,對大明關內的這些地方,造成的破壞是毀滅性的。經濟損失,更是無法估計。這是真正地捅大明放血的狠招。就算沒有天災,像這樣的放血,大明這個巨人也經受不起幾次的。更何況,如今又有天災,而且還被捅了四次了。

  看著這些奏章,崇禎皇帝嘆了口氣道:“不管怎么樣,不能再讓建虜侵入關內了!”

  而這,也是他早就想好,要派盧象升這個文武雙全的股肱之臣去恢復東江鎮,牽制建虜無法離開遼東的原因。然而,這事說得容易,做起來還是有很多困難的。

  首先,盧象升幾乎是獨自上任的,他的手下,如今可都是在御馬監轄下了。他去了之后,要重新招募新兵進行訓練,挑選老兵成為骨干。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有動作的。有錢也不行,這是其一。

  第二,恢復東江鎮的一個前提條件就是水師。而登萊水師,因為之前的那些登萊叛亂,也就是孔有德等人的叛亂,損失了大部分,剩下的,也多是被孔有德帶了投降建虜去了。也是因此,建虜才有機會渡海而戰,把東江的根本,皮島給打下了。

  如今的登萊水師,完全是名存實亡。雖然崇禎皇帝給盧象升撥了錢,可有錢也不可能立刻變出一支水師來。這也需要時間。無論是造船,還是訓練水兵。

  當然了,之前所商議的調福建水師北上是一個辦法,但崇禎皇帝沒有把握,如今已經是海上霸主的鄭芝龍,會聽從調遣。畢竟從原本的歷史上看,他壓根就沒有對朝廷有敬畏之心。

  想著這個,崇禎皇帝不由得又回想有關鄭芝龍的資料,考慮半餉之后,決定直接給鄭芝龍一份密旨,由廠衛快馬送去。

  忙完了這個,崇禎皇帝又考慮起盧象升那邊的第三個難點。就是盧象升所提出的,要牽制更多的建虜人馬,杜絕建虜分兵繞道蒙古的可能,那么東江鎮這邊的牽制軍力,就必須足夠強大。因此,一支精銳的機動騎軍,就是盧象升所想要的。

  想到這個,崇禎皇帝不由得無奈一笑,大明沒馬啊!

  為了天津一戰,不但征集了整個京師的馬,甚至連騾、驢之類的也都派上戰場了。不說別的,就如今御馬監轄下的驃騎營,其實也只有一半人有戰馬可用。最為關鍵的是,還不是什么馬都能當戰馬可用,更高的要求,讓崇禎皇帝更是感覺無奈。

  馬從哪里來呢?

  崇禎皇帝想著這個問題,不由得把目光看向北邊方向。蒙古草原上,確實是有馬,可那邊是建虜的地盤。

  他正在想著這個問題,忽然有內侍來報,說陳奇瑜在宮外請求覲見。

  原五省總督陳奇瑜之前獲罪流放邊疆,如今得宣大總督洪承疇舉薦,得以重新出山。這是回來向皇帝謝恩,并準備去上任三邊總督的。

  一想到這,崇禎皇帝立刻想起,他不是被流放到延綏去了么,那邊不就是臨著草原。而且他的新任官職是三邊總督,也就是總覽延綏、寧夏和甘肅這三邊的軍政大權,問問他,說不定會有辦法。

  于是,他立刻下旨,文華殿召見陳奇瑜。

  沒過多久,等陳奇瑜進殿見禮時,崇禎皇帝差點就認不出來了。在原有的崇禎皇帝印象中,陳奇瑜是正當壯年的儒官,很有官相的那種。可此時一見,才四十三歲吧,頭發就已經半白了,雖然腰還是直的,可臉上的皺紋卻多了不少。乍一看,還以為是個五六十歲的人了。

  不過讓崇禎皇帝有點欣慰的是,雖然面相是老了,可精神很好。

  “朝廷正在用人之際,由洪卿舉薦,朕決定再給卿一次機會。”崇禎皇帝看著低頭而立的陳奇瑜,先開口說道,“三邊總督之職,卿可有把握做好?”

  陳奇瑜并沒有那種一聽就拜謝大恩,連聲保證沒問題的反應,只是依禮拱手回奏道:“不知可有錢糧下撥?”

  對他的這個反應,崇禎皇帝倒是有點欣賞。要是陳奇瑜為了當官,就立刻應承下來,反而會讓他擔心。

  因此,他微笑著說道:“朕可以給卿十萬兩,糧就沒有了,需要卿到任之后就地籌集。”

  事實上也是,從京師這邊是不可能撥糧過去的,要不然,都不夠路上消耗的。

  看到陳奇瑜抬頭看自己,崇禎皇帝便又補充道:“朕覺得前任陜西巡撫,如今的薊遼總督孫卿的清屯充餉做得不錯,卿到任之后,可推而廣之,無需其他顧慮。懂么?”

  他說這個話,其實就有一層意思在里面。意思是:陳奇瑜,不要怕得罪人,有朕在的。你看看,孫傳庭用了清屯充餉,朕很滿意,如今更是從巡撫升到薊遼總督了。

  陳奇瑜從陜西過來,自然知道孫傳庭在那邊做的事情。在來得路上,也聽說了孫傳庭勤王之后發生的事情。對此,他其實觸動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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