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的信使入內,發現中軍帳內竟然這么多人,而且還都是大清最有權勢的一群王公貝勒,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
如果這種情況下,不管怎么樣,他都得面對了。
于是,他只好跪下見禮,而后雙手奉上信筒道:“奉天大將軍的奏章,請陛下御覽!”
看著那個信筒轉呈皇太極,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那個信使。娘的,按照禮制,你不是好歹要簡要說明下情況么?怎么,啞巴了?
看到這情況,不少人心中一咯噔,該不會,多爾袞出了啥事吧?要不然,好歹信使會說大捷什么的吧?
多鐸頓時擔心了起來,特別是他看到了阿濟格橫過來的一眼,心中更是一緊,于是,他直接問道:“戰果如何?”
多爾袞的信使,自然是認得多鐸的,知道他們兄弟非常親。
這時候問了,他不能不回答,便中氣不足地說道:“此次殺明國薊遼總督吳阿衡,滅孫承宗極其家人滿門,生擒明國藩王,濟南府的德王朱由樞、郡王朱慈穎、奉國將軍朱慈賞、監軍太監馮允許,掠回了二十萬來人畜,白銀七十多萬兩,其他物資…”
聽著信使地說話,多鐸臉上的擔憂一下就沒了。想想看,大清什么時候殺掉過明國總督了?還有那個孫承宗,可以說是大清的老對手了,如今更是被滅門,真是痛快。還有,連明國藩王都活捉了,這更是大清從未有過的事情。多爾袞這次,可以說是大捷,完勝阿濟格那一次了。
這么想著,他特意轉向阿濟格,仰著頭顱,鼻孔對著他出氣,一臉地鄙視。
其他建虜頭目,對于多爾袞的這個戰果,也是相當滿意的。畢竟開創了建虜歷史上的好幾個第一了。
唯獨阿濟格,臉色有點難看,雖然可以說掠回的人畜數目,和他相差不大,可其他戰果輝煌啊!綜合起來看得話,確實多爾袞的戰果要更輝煌一些。
就這樣,中軍帳內,氣氛倒是不錯。甚至有幾個都忘記了皇太極坐在那里,更是呵呵地點評了起來。
“這次竟然還活捉了藩王,這明軍還真是夠無能的。回頭我們再入關,干脆把明國皇帝也掠了來好了!”
“對,就和我們先祖一樣,當初可是掠了宋國的兩個皇帝,還有無數妃子,嘖嘖!”
一直以來,建虜都是以后金自居,卻不知道,后世會扒了他們這層皮,證明他們壓根就不是后金。
上面坐著地皇太極,一開始看多爾袞的奏章時,臉色還是笑呵呵地,可是,慢慢地,那臉上的笑容就少了,最后,甚至是陰沉著臉,就仿佛跟狂風暴雨來臨前的天色一樣。
突然,就聽到“啪”地一聲響,頓時嚇了中軍帳內的這些人一跳,那些說話的建虜頭目立刻閉嘴,帶著一絲不解和懼怕,轉頭看向帥座上的滿清皇帝。
只見那封奏章被拍在案幾上,而皇太極冷著一張胖臉,似乎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意。
阿濟格一見,心中一喜,眼珠子一動,立刻奏道:“不知何事讓陛下如此生氣?”
皇太極聞聲盯了他一眼,盯得阿濟格心中涌出一股懼意。
他可是知道,這位皇帝可是心狠手辣的,要是惡了他,不要看他表面上可能會和你笑呵呵,那手中可是會隨時握著刀子捅過來的。
不過讓他松口氣的是,皇太極沒有再盯著他,而是掃視中軍帳內的眾人,冷聲喝道:“多爾袞辜負朕意,十萬大軍入關,竟然損失了將近三萬人馬。大清何時有過這么大的損失!”
一聽這話,頓時,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甚至阿濟格和多鐸都沒有了互相笑話互懟的心思,紛紛看向皇太極。
這些建虜頭目,都是從小打仗打出來的,沒有一個是沒上過戰場的草包。因此,他們每個人都清楚,損失了將近三萬人馬,這個數目是非常恐怖的。一般情況下,損失接近三成,軍隊士氣都會崩潰的。
而皇太極顯然比他們更為精明,不但軍事,包括政治、民生等等事情,都可以算是精通的。因此他更是明白,這一次多爾袞帶十萬大清軍隊入關,竟然損失了將近三萬,這背后會給大清帶來多大的不利影響!
一直以來,大清對明國一直是屢戰屢勝,光是士氣方面,就保持了巨大的優勢。大清軍隊的將士,見到明軍就會勇三分,而明國軍卒,見到大清將士就會怯三分;這一來一回,對于戰事的勝負,是會起到非常巨大作用的。
而如今,入關的大清軍隊,先是被全殲了五千步卒,而后又被明軍伏擊,損失了一半的戰利品不說,人馬也損失了將近兩萬,更有像圖爾格這樣的大清高層戰死。這些事情,對于入關的大清軍隊絕對是個打擊。而對于那些打贏了大清軍隊的明軍,又是一個巨大的鼓舞,以后再次相遇,那支明軍會很難對付。
戰事的經過,多爾袞不敢對皇太極隱瞞。因此他也一清二楚。正是如此,他心中就更是有點不安。
那種情況,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哪怕是他自己去領軍,都很有可能會上了明軍的膽。誰能知道,明軍對上大清軍隊的時候,會那么驍勇善戰,悍不畏死?誰能知道,明軍精銳明明是在后面尾隨的,又如何能突然埋伏到了前面去?
從這些事情中,皇太極嗅到了很不一樣的東西,一種讓他擔心的東西。他心中有了決定,等回頭,一定要聯系晉商那邊,把這次明軍突然變化的關鍵原因搞清楚。明國官場上,不知道會有什么新情況出現?
這么想著,時間過了一會,皇太極也緩了過來了。他掃視著底下,忽然臉上又是云開霧散,露出笑容道:“不過損失的人馬,多是包衣奴才,我大清的主力并未有多少損失。這一次,奉天大將軍領兵在大明關內縱橫馳騁,甚至還連藩王都給朕抓來了,呵呵,不錯,好!”
看到他的這個變化,中軍帳內的人,一時之間都反應不過來。
多爾袞的這次入關,到底是好是壞啊?
他們自然不知道,皇太極心中對于這次的入關,是非常、非常地不滿意,對多爾袞的意見非常地大。可是,他不能這么表現出來,否則對大清軍隊的士氣打擊會很大。因此,他就做出了決定,盡量淡化這次入關的負面之事,多說說這次入關所帶來的好事。
這個是啞巴虧,吃了就只能吃了,不能聲張。
至于暗地里,皇太極肯定是要追責的,另外,也要好好調查這事明軍突然變得悍勇起來的原因。回頭再對上明軍的時候,一定要狠狠地打回來。
多爾袞已經回來,這里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待著了。繼續圍困錦州城已經失去了意義。
于是,他連夜派出使者,趕去交代多爾袞那邊,交代細節。他相信,那邊的人,也肯定不愿意把打敗仗地事情公布出來。幸虧他們掠回的物資人口都不少,至少還有東西能說,且損失的,大部分也確實是包衣和蒙古人,這些都是容易補充的。否則的話,想掩蓋都難。
第二天,皇太極傳旨回盛京,同時把多爾袞活抓明國藩王地事情,還帶回將近二十來萬人畜的事情傳遍軍中,只是不提那將近三萬人馬的損失。
只是,皇太極不知道,他寄予厚望的晉商,還想通過晉商查出明國朝廷到底發生了什么變化,卻是不可能了。因為晉商如今自身難保!
蝴蝶翅膀的扇動,讓多爾袞的這次入關,改變了很多。
對于建虜來說,也算是有點好事的。至少在原本的歷史上,岳托會在這次入關感染了天花,死在了關內。但是,在這個位面,他活著回了遼東。
這天亮之后,建虜大軍開拔,留下一地狼藉,回盛京去了。而在大明京師,擔心了一夜的文武官員,在上朝的時候,終于慢慢地了解到了昨晚廠衛搞出那么大動靜的原因。
“什么?御史劉美才涉嫌謀逆?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他和那些被抓的謀逆糧商可都是一伙的。”
“可那些糧商也不可能是謀逆吧?”
“那要是楊閣部也參與了其中呢?”
“不會吧,楊閣部?你說楊閣部也被抓了,謀逆?”
“不止楊閣部,還有好多個御史呢,全都被廠衛抓了,呀,也不知道廠衛還會不會抓人?”
“這…皇上這么亂抓人就不怕鬧出大亂子么?”
類似這樣的討論,一開始在小范圍內的討論,后來,就慢慢地擴張到整個衙門。很多人都很擔心,不知道皇帝發了什么瘋,竟然一下抄家抓人了那么多,而且還多是御史。
這俗話說得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御史其實就是一張嘴而已,要說朝中有人造反,再怎么樣也不可能是御史吧?
就這么想著,很多人都擔心,皇帝是得了失心瘋,亂來了。那么一個他們最為關注的問題,皇帝是不是還會繼續抓人,下一個,是不是會抓到自己頭上?
為此,他們紛紛去找各自衙門的主官,想要有個明確說法。
衙門主官也都擔心啊,就大著膽子一級級地找上去,很快就有新的消息傳回來了。說是御史劉美才、廖國遴、楊枝起和內閣輔臣楊嗣昌涉嫌謀逆,其他御史只是被查出,貪贓枉法。
按理來說,那些被查封抄家的并不都是謀逆之罪,說明皇帝是有區分的,應該不是失心瘋,他們應該能放心一些了。可事實上恰恰相反,他們沒想到皇帝因為那些個御史都是貪贓枉法被抓,就更擔心了。
這個世道,誰沒有做過一些虧心事?那皇帝回頭是不是還會抓自己?畢竟昨晚之前,好像一切都還是好好的,突然就抓上了!
一時之間,朝廷各衙門,基本都無心辦公,憂心忡忡,互相之間唉聲嘆氣。
等到中午時候,趁著用膳的間隙,聚集起來的官員,就有開始商議起來了。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總不能皇上說誰是誰,想抓誰就抓誰吧?”
“那有什么辦法,又不是讓刑部衙門去抓人,要不然,刑部衙門還可以找理由抗旨,或者由六科給事中駁回旨意。如今這次,是廠衛在抓人。據說,連駕帖都沒有,直接抓人的。”
“皇上這是不講規矩了啊,這…這天下是皇上和我們士大夫共治,難道…難道皇上不管不顧,要當暴君了么?”
“不行,不能這樣任由皇帝亂來,我們身為臣子的,一定要規勸皇帝,做好臣子的本份才行!”
“對,我們必須做點什么,可千萬不能讓皇上遺臭萬年!”
就這樣,他們慢慢地達成了共識,雖然不可能明面上去反對皇帝,但他們自然有他們的手段。
有的臣子,開始上書,詢問廠衛動靜,要求公布證據,否則如此大規模抓人,必將導致京師人心惶惶。
有的臣子,開始以各種理由請假,或者頭疼腦熱,或者腰酸背痛,反正只是找個理由請病假,都散伙回家。你皇帝獨斷專行,那行,所有事情你自己干去。
如果只是一個兩個官員這么干,那就是大海里的浪花,壓根翻不起什么浪。可是,但罷工的官員多了,這事就嚴重了。特別是如今戰后,百廢待興之舉,還有難民嗷嗷待哺之時,一旦朝廷陷入罷工危機,那勢必會引發一連串的不良反應。
一般來說,做這種事情,在皇帝那里肯定會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如今這些官員人人自危,都擔心因為自己也有做過那些貪贓枉法地事情,而被廠衛抓了去。相比這樣的后果,裝病回家算什么?再者說了,大家都這樣,法不責眾,你當皇帝的,難不成還能把所有人都抓了不成?
哪怕那些在京師等著升官、等著做官的人,也多有行賄之舉。要是因為別的事情,只是抓了個別人,那這些人估計也沒有顧忌,反而會拍手稱快,騰出官職來了。
可如今皇上一次抓了那么多人,還抄家,那這些人也不敢在這時候湊上去。否則的話,信不信立刻會有人把行賄的事情捅破,你皇帝到底抓不抓這樣的人?
抓的話,那就還是沒人當差,衙門就還是癱瘓的。不抓的話,何以他們就能這么干,別人就不行?你皇帝失了抓人地理由,這就有問題了!
等到第二天地時候,在京師的大明官員,罷工地越來越多,已經開始影響衙門的運行。
當然了,在大的輿論方面,這些官員還不會那么笨,把他們同樣貪贓枉法的事情擺出來,說皇上你不能處置這個;明面上的理由,都是紛紛對這次的謀逆一案提出了各種各樣地質疑。
糧商造反?這可能么?
御史造反?這是個笑話吧?
楊閣部這樣的重臣造反?他連當個權臣都沒人相信吧?
這種質疑,他們是質疑的理直氣壯,因為他們覺得,皇帝以謀逆之罪把這些糧商和官員抓了,又怎么可能讓天下人信服?只要抓住這一點,天下人必定質疑四起,哪怕是當皇帝的,在這么大的壓力之下,必然也不可能扛得住!
皇帝你想任性是吧,那就等著瞧好了!這天下,已經不是皇帝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了!
對此,崇禎皇帝在第一時間已經獲悉了這些事情。對此,他其實早有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