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剛獲悉消息,京師多個糧鋪已經售空,剩下的那些糧鋪,又開始漲價,而且還限量賣。外面為了搶糧,已經有點瘋了!”薛國觀憂心忡忡地奏道,“眼下不要說那二十萬難民,就是京師這邊,都可能會發生糧荒,有可能會出亂子了!”
說完之后,他立刻雙手呈上一本奏章,由內侍轉呈給了崇禎皇帝。
看來,應該是晉商在搗鬼了,或者是其他黑心腸的人要發國難財!崇禎皇帝心中想著,便先打開奏章看了起來。
一般來說,一兩銀子能買兩石糧食,當然了,這已經是過去式了。到了崇禎末年,一兩銀子買到一石糧食,已經是算不錯了。如今剛經過建虜肆虐,之前這些天的時候,京師的糧食已經往二兩銀子一石糧食上靠了。可如今,崇禎皇帝看到奏章上報告的,外面竟然已經到了四兩銀子一石糧食了,就這,還每天限量賣,只一開鋪,就很快搶空了。
這種高價糧食,底層老百姓肯定買不起。當然了,那些豪強之家,他們自己都有囤積糧食的習慣,遇到這種情況,并不會出手去當冤大頭。只有那些不上不下,換成后世的話來說,就是中產家庭才不得不去買這個高價糧食。
于是,原本一些比較殷實的家庭,往往在經過這么一場苦難之后,就淪落為底層百姓。如果是城外,其實也是差不多,一些原本有田,日子過得還可以的中農、富農,也會因為一場動亂變得一無所有。
崇禎皇帝看完之后,心中當然生氣,不過已經有了準備,倒也沒有顯得特別生氣,合上奏章后看向薛國觀問道:“薛卿有何對策?”
說實話,對于崇禎皇帝這種不急不忙的態度,薛國觀是有點吃驚的。也是因此,他原先想好的對策,都一時猶豫,要不要說出來呢?
如果皇帝很生氣,暴怒什么的,那說出來肯定可以。可如今…
不過當他看到皇帝一直盯著他時,他也就不管了,直接奏道:“陛下,微臣以為,一是盡快從江南調糧食北上,二是查那些糧鋪的賬簿,讓他們一律按照進價銷售糧食,敢有違背者重罰之,以此來平抑糧價!”
大糧商的背后,必然是有官宦背景的。薛國觀雖然不至于怕了他們,可總要講個理,因此就先建議查賬,讓他們按成本價售賣。就算這樣,他這個首輔也肯定會得罪那些人。不過,他也不是太過在意。要不然,他也不會建議皇帝向所有有錢人借錢了。
而崇禎皇帝聽到他這話,不由得笑了,這個薛國觀,對于世事人情,真是沒有溫體仁老練。查那些糧商的賬簿?信不信那些糧食都有幾套賬簿等著的。你和他講理,他會給你哭窮,說這也要錢,那也要錢,反正全是成本,信不信回頭一查起來,他們還是在虧本買賣,是在積德呢!
不過對于這個薛國觀,還是要鼓勵的,因此,他便對薛國觀說道:“從江南調糧的事情,確實是要做的。薛卿按慣例給江南那邊便是。至于京師糧商這邊,朕早就盯著他們了,這個事情,薛卿看著就好。”
說實話,薛國觀能當上首輔,也不是無腦的人。只是內閣現在就兩個人,那楊嗣昌主管兵事,其他事情,基本上都壓在薛國觀身上,忙得簡直是天昏地暗。特別是最近彈劾這,彈劾那的奏章,更是一波接一波的。不管如何,他都是要先票擬出來才行。可他就算是忙死了,處理完奏章的速度,也趕不上通政司送奏章到內閣的速度。
崇禎皇帝說完之后,看著薛國觀的疲憊之色,便關心地說道:“朕也聽說了內閣奏章堆積如山的事情。這樣,卿回去之后,把最近有關彈劾的奏章,就按事情、彈劾人什么的,分門別類放好,不用票擬,直接送司禮監便是。如此一來,相信薛卿能少些勞累了!”
聽到皇帝的這些話,薛國觀都有點慚愧了。皇上不但早就注意到了糧食問題,而且還知道自己的難處,為自己著想,減少一大堆事情。得蒙君父如此,做臣子的,真是幸甚啊!
于是,薛國觀真心實意地謝恩,而后擦擦汗,又趕緊回內閣去處理政務了。
看到他匆忙回來,楊嗣昌心中暗樂:這首輔可不是那么好當的吧!呵呵!
不過表面上,他狀似關心地湊了過去問道:“皇上是不是龍顏大怒?有沒有準奏?呀,我這里有太多地事情要忙,怕是沒法去做這些事情的。”
薛國觀一聽,轉頭看了他一眼問道:“如今勤王軍的事情,都是皇上直接管了,而且也已經編入御馬監轄下,你那邊還有什么事情?”
一聽這話,楊嗣昌立刻轉身回去,拿起幾份奏章道:“看看,薊鎮、保定,還有山東等地,軍民死傷無數,這些事情,可都是要善后的啊!還有,皇上把各地總兵都編了不少入禁軍,那他們原本的防務,也是要操心的啊!還有,這次沒有被改編的勤王軍,他們如何處理也要有個章程。就比如說著大同總兵王樸,說他回防云晉之地時,遭遇了流賊。在問斬首一百五十六級怎么算…”
薛國觀聽到他還在喋喋不休,就不耐煩地打斷道:“行了行了,你忙你的吧。糧食的事情,不用我們操心,皇上自有決斷!”
聽到這話,楊嗣昌不由得有點吃驚,他以為皇帝一直在忙御馬監轄下三大營的事情,連勤王軍的三個統兵大員都沒來得及處置,竟然還能分心再去管糧食的事情?
不過回過頭來想想,好像自己又把皇帝當作以前那個了。如今的皇上,似乎已經很不一樣,隱隱地,還真有幾分傳說中太祖的風范了。該不會,太祖入夢,真得教導了皇帝一番吧?
但是,這次的糧食危機,似乎不是那么好解決的。至少從江南調集糧食過來,是肯定來不及的。
兵事之后,糧食一直是重中之重,原本楊嗣昌是早就料到了,可是,他幾次被皇帝訓斥,就有心要讓皇帝知道,有些事情,靠某個蠻子是不行的,必須要有他這樣的臣子輔佐才好。但如今既然薛蠻子為首輔,那就看你們的能耐好了!
呵呵,這一次的糧食危機,就拭目以待吧!
而此時,崇禎皇帝確實在為糧食的事情忙碌。先后傳喚了東廠提督曹化淳以及錦衣衛指揮使李若璉,詢問之前讓他們查的事情。心中有數之后,他又回轉后宮,去找了周皇后。
“什么?開一個軍服作坊?”周皇后一聽崇禎皇帝的來意,不由得有點吃驚地確認道。
崇禎皇帝點點頭道:“沒錯,宮里不是在紡織么?朕想著,就順便做軍服好了,為御馬監轄下三大營做軍服。”
其實,大明朝的軍服,并不是統一制作發放的。而是各部都有不同。有的是兵部找了商人做的,有的是直接發放布料,有軍卒家屬自己縫制等等。而天子勁旅的軍服,原本是御馬監掌印太監王之心自己讓人做的,偷工減料不說,還賴掉了一些軍服,導致不少軍卒的軍服一直就只有一套,修修補補三年又三年地穿著。
“陛下,這不是不可以。”周皇后皺著細眉道,“但是宮里沒有那么多原料,也沒有那么多人啊!”
崇禎皇帝一聽,便微笑著說道:“原料去買便是,這次查抄了不少銀子出來,錢不是問題。至于人的話,也好解決。目前有二十來萬難民需要安置,他們的家鄉被毀,朝廷暫時還無力讓他們回鄉。因此,宮里可以派人去挑女工,就在宮外辦個作坊,讓她們先做軍服,這樣也算一舉兩得!”
一聽這話,周皇后便明白,皇帝這么做,最主要還是要解決那二十來萬難民的事情。
因此,她便點點頭,立刻答應了下來。
有一點,她卻是不知道,崇禎皇帝這么做,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開辦一個軍服的國企,屬于紡織類的,以后會擴大業務。
這么做,是因為糧食,棉花等生活基礎物資,必須要有國企,起到中流砥柱才行。
而后,崇禎皇帝又駕臨御馬監軍營。不過這一次,他并沒有去見全體將士。而是在衙門召見全體總兵而已。
這才過了兩天,皇帝就過來,一如皇帝之前所說,會常來看看,這讓這些總兵一個個都很興奮,全都精神抖擻地分列兩邊。
崇禎皇帝先是問了他們有關將士們安置的情況,在新軍營感覺怎么樣,是否短缺什么的,總之是展現他關心的一面。對此,各個總兵的回答,自然是沒有問題啊,多謝皇上關心之類的話了。
稍微一聊之后,崇禎皇帝便開始說他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了:“目前各軍都還有缺員,朕這次過來,就是給你們解決此事!”
按編制,勇衛營大概是兩萬多人,磐石營在一萬五千人左右,驃騎營則是一萬左右;這三大營的總兵力,大概在五萬人馬這個數目。然而,從勤王軍改編而來的人數,再加上原本留有的一點兵力,一共都不到四萬,還差一萬多的缺額。
此時聽到皇帝為補充兵員過來,這些總兵當然是非常關心地,連忙看向皇帝,眼神中露有期待,不知道皇帝會調集什么精銳過來?至少在他們看來,他們三大營將是大明第一精銳,是天子勁旅,這樣的軍隊,自然都要是精銳才行。
不過,崇禎皇帝顯然要讓他們失望了。就聽他對眾將說道:“卿等從建虜手中救下二十來萬百姓,這些百姓,無論男女,皆是青壯。朕相信,他們肯定是想向建虜報仇的。這一次,朕就給他們一個機會,招入三大營勤加訓練,有朝一日便能上戰場,親手向建虜報仇,踏平遼東。朕相信,他們將會是好兵來的,不會辜負朕之期望!”
聽到這話,一開始還有點失望的這些總兵認真想想,覺得皇帝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那些被解救下來的百姓,他們自然是見過的,也知道確實都是青壯。從二十來萬里面挑選一萬來人,似乎也能算是精挑細選了。
這么想著,他們就又高興起來,連忙回應一定會好好訓練他們。更有孫應元說道:“陛下圣明,老兵帶新兵,又是老兵居多,末將相信,這些新兵很快就能用的。”
崇禎皇帝其實也是這么想的,于是,他便對他們說道:“此事盡快,明日一早,你們就和宮里的人一起出京去挑人。”
說到這里,他也是直截了當地說道:“這二十來萬百姓,總也要安置下去才行,如此一來,軍隊和宮里都能安置不少,朕亦能放心一些了。”
聽到這話,這些總兵立刻便回應皇帝仁慈。
不過,崇禎皇帝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沒有說,就是這些百姓對建虜恨之入骨,那么對晉商,必然也會恨之入骨。回頭的時候,派這支軍隊去查抄晉商。別人怎么樣不說,至少這些難民轉化而來的將士,必定不會對晉商手下留情。
為了一舉端掉晉商集團,為了能盡可能多地獲得晉商的贓款贓物,崇禎皇帝也算是絞盡了腦汁,一步步地在緩緩布局。
原本他還想從這些難民中再分流一部分人成立建設兵團,修筑房屋、修路、修水利什么的。可回頭想想,在這個年代,這些事情都是有免費勞動力的,就是有大工事,就派遣勞役;如果這個時候,勞役不用,專門成立建設兵團來做這事,似乎有點超前。更為關鍵的是,手頭的事情太多,一下子鋪開太多的話,怕是忙不過來,導致有些事情一開頭就沒有做好規范,反而會壞事。
當然了,他也有考慮,被建虜肆虐的地方,都是百廢待興,這些青壯男女也不能都另作他用,還是要回去成為重建家鄉的主力軍的。
因此,崇禎皇帝便放棄了這個想法。看看天色已經傍晚,便傳旨給錦衣衛指揮使李若璉和東廠提督曹化淳一起覲見,其他事情安排完畢,就該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