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上,崇禎皇帝也是冷眼旁觀,就看著底下這些臣子在嚷嚷反對。這個事情,其實在昨晚商議的時候,就已經事先預估到了。因此,他早有對策,也不急,就等著他們在“義憤填膺”,等會兒,怎么噴出來的屎,就怎么吃回去,再贊一聲真香吧!
終于,有人說著說著開始注意到皇帝的表情似乎不對,似乎對他們有點不滿了。想想也是,朝廷正急缺錢的時候,剛好瞌睡送上了一個枕頭,結果這個枕頭還沒枕上,就被自己這些人先噴上,眼看著這枕頭要沒了,心情能好就怪了。
這么想著,這些人知道皇帝肯定不滿他們,心中就有點怯了,聲音也弱了不少,很多人都說著說著就不說了。
當然了,他們心中要說害怕,也沒有多害怕。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他們占理的事情。就算是皇帝,那也得講理不是!
看到大殿內終于慢慢地安靜了下來,崇禎皇帝便轉頭看向孤零零的那人。
李國臣一見,就知道該是怎么說話的時候了,于是,他立刻大聲奏道:“陛下,先父確實對草民說過平分家財之事!草民愿以性命擔保!”
一聽他這話,頓時就有幾個文官跳出來了,當場指責他,問誰能作證,問有無白紙黑字…反正就是一句話,他們要求李國臣拿出真憑實據來。
“陛下,是先母哀求先父時,先父當著我母之面,當場答應下來的。當時,我那弟弟也是在場。”李國臣立刻辯解道,“可是沒想到,我那弟弟不但不遵從先父之命,反而在先父意外過世之后,苛刻對待草民,還想趕走草民。以上皆是實情,請陛下明鑒!”
很顯然,這種事情,就算叫來李國瑞,也肯定沒什么用,李國瑞肯定會否認。到底誰真誰假,也就只有死去的武清侯自己能分辨了。
如此一來,這些文官的底氣就更足了,不少人看著先前說話的那幾個人似乎沒惹來皇帝之怒,就又紛紛跟著發言,指責起李國臣來,還嚷嚷著要治李國臣的欺君之罪!
見到這種情況,這一次,崇禎皇帝沒有放任他們繼續攻擊李國臣了,而是忽然一拍御案,發出“啪”地一聲響,震得殿內都有回應,同時,他也是怒喝道:“吵吵吵,你們要是能把朝廷急需的銀子吵出來,朕就讓你們吵個夠!”
這么一發怒,頓時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把君父惹怒至此,唯有跪地請罪。
實際上,他們也不敢去面對皇帝這個話。讓他們吵出錢來?怎么個吵法,肯定吵不出錢來啊,那就只能當縮頭烏龜了。
崇禎皇帝似乎很生氣,站了起來,厲聲說道:“之前時候,是東廠查出了御馬監大案,還有錦衣衛部分官員之貪腐,得到了一批銀子,才好不容易解了前線餉銀之缺。你們在那個時候,可有為朕分憂?”
“如今前線又急需用錢,你們怎么做的?可有為朕分憂?”崇禎皇帝越說越生氣,不由得又拍了御案,同時繼續怒聲喝道,“沒有銀子,將士們如何打仗,如何打勝仗?沒有銀子,韃子繼續肆虐,要劫掠我大明多少百姓和財物?沒有銀子,那就是在幫韃子的忙,是要韃子繼續囂張,繼續在關內為所欲為!沒有銀子,多少百姓還會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銀子呢?銀子從何而來,你們倒是給朕解決一下啊?怎么,不說話了,要你們為朕分憂的時候,怎么就不說話了?”
崇禎皇帝在雷霆大怒,底下臣子全都低垂著頭,沒有人回應。
他們也不怎么擔心,畢竟這么多臣子在,反正法不責眾,或者真要找一個替罪羊,那也肯定會優先找首輔或者戶部尚書吧!
可是,他們想錯了,就聽崇禎皇帝在那怒喝道:“如今李國臣自愿捐助二十萬兩以解朝廷之急,你們覺得這其中有問題,不行!好,朕就滿足你們。朕自己來想辦法解決這銀子的問題好了!”
聽到這話,幾乎是所有臣子,都不由得有點驚訝,皇帝能有什么辦法,還能自己解決銀子的問題?
要真是這樣的話,你這個當皇帝的,就應該早點解決,何必來難為我們呢!
他們正在想著的時候,忽然就聽到崇禎皇帝一聲爆喝道:“曹大伴何在?”
“奴婢在!”曹化淳一聽,就知道自己該出場了,連忙出列大聲回奏道。
“御馬監一案,你做得很好!”崇禎皇帝看著他,大聲說道,“不但揪出了朝廷蛀蟲,而且也為朕解決了急需地銀子…”
一聽這話,大殿內地大部分人立刻就猜出來皇帝是想怎么快速來錢了。頓時,一個個心中叫苦。
果然,就聽到崇禎皇帝已經在吩咐曹化淳道:“曹大伴要再接再厲,給朕狠狠地查,不管是誰,是什么背景,只要查出問題來,朕絕不姑息,從嚴治罪,朕就不信了,我大明朝如今的蛀蟲,就只有王之心他們幾個而已!”
很顯然,把皇帝逼急了,這后果也很嚴重。
聽到這話,曹化淳正想大聲領旨,就忽然聽到底下有人搶先大聲奏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崇禎皇帝一聽,轉頭看去,發現是御史劉美才,便冷著臉,還是怒氣沖沖地喝問道:“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這都爆粗口了,很顯然,剛才皇帝是真被氣到了。
劉美才心中想著,便不敢怠慢,趕緊奏道:“陛下,剛才臣想了一會,覺得李國臣忠厚老實,肯定不會說謊。以臣之見,朝廷應該為他主持公道才好。”
他這話的潛臺詞,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來,意思是說,這里不是有二十萬兩銀子么?剛好可以救急,皇上你就消消火吧,已經有銀子了!
他之所以第一個跳出來說這話,實在是在這大明官場上,要說銀子這事,他從來不缺,因為有晉商供著他。為了給晉商說話,他甚至還經常散財給同僚,讓他們一起幫著說話。
東廠真要瘋狂起來亂咬人的話,搞不好他這個當御史的,又是目標比較顯眼的,會被第一個開刀。一旦被東廠給抓進去,有事沒事,都會有事。他怕了!
其實,何止是他怕了,在殿內的大部分官員都怕了。見到劉美才開了頭,一時之間,其他人也紛紛跟著附和,全都贊成他的這個提議,全然忘記了剛才他們還在譴責反對李國臣。
如果之前東廠沒有發飆過,沒有查處王之心、方逢年等人,說不定這些官員還不會特別害怕。可此時,他們已經知道,東廠這把刀子又鋒利了,一個不小心,就得傷人。心中有鬼者,更是怕傷到。
崇禎皇帝見此,不由得冷笑一聲道:“此乃李國臣片面之言,又無真憑實據,恐怕不行吧?”
“…”聽到這話,一干臣子不由得無語,知道皇帝還在生氣,在拿捏他們。
沒辦法,形勢比人強,再怎么樣,也好過讓東廠瘋狂咬人吧?
這么想著,劉美才便回奏崇禎皇帝道:“陛下,那武清侯薄待李國臣之事,微臣亦有耳聞。由此可見,武清侯侵奪其兄長財物之事,怕是不會有假!”
其他臣子一聽,也紛紛跟著附和,都說他們也聽說了武清侯李國瑞薄待李國臣,甚至還把他趕出了武清侯府,其行為真讓人發指,由此可見,其品行怕是有問題。
崇禎皇帝聽了,似乎不再那么發怒,但還是有點生氣地問道:“嫡庶有別,不是家財理該歸嫡子所有么?”
沒辦法的事情,皇帝既然提了,那這些又得反駁自己之前提出來的觀點了。不管如何,總得讓皇帝消氣,收了東廠這把刀。
“回陛下,既有老武清侯之遺言,自當遵從老武清侯之意!”
“果真?”
“果真!”
崇禎皇帝聽了,似乎思索了片刻,還是有點猶豫地說道:“如此真妥當?”
到這個時候,這些大明官場上的人精,又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崇禎皇帝是氣他們之前阻止,還在拿捏他們。可為了東廠不要亂來,他們就只好紛紛點頭回應道:“妥當,妥當,妥當之極!”
崇禎皇帝看著他們這些人,心中終于出了一口惡氣,當即對李國臣說道:“好,既然諸卿都支持你,那朕讓東廠和戶部派人陪你去交割遺產,朝廷急等用這錢,可好?”
“草民遵旨!”李國臣當然沒有問題,連忙回奏道。
“好!”崇禎皇帝當即一聲贊道,“等此事忙完之后,朕自不會虧待你!”
說完之后,他又立刻點名了曹化淳和李待問,讓他們兩人立刻派人陪同李國臣去武清侯府上走一趟。
看著這事塵埃落定,皇帝又不再提東廠嚴查的事情,殿內的這些文官紛紛松了口氣。但是,楊嗣昌是例外,他卻是心中暗暗叫苦了。
他才不信,皇帝在這當口還真能讓東廠亂搞?法不責眾,回頭所有官員聯合起來抵制的話,除非真要掀桌子,否則皇帝只能妥協。而一旦真掀桌子,大明江山就會更亂,搞不好是會出大事的。
真是很可惜,這些人一個個膽小怕事,就怕東廠先查到自己頭上,自己先倒霉!如今看到武清侯倒霉,他們就沒事了,便一個個迫不及待地把武清侯賣了。
楊嗣昌想到這里,不由得心中大罵:你們可知道,皇帝一旦動了武清侯之后,下一步,就絕對是用薛蠻子那餿主意了!回頭,還是要一個個逼你們掏錢!
不行,絕對不行,自己絕對不能被薛蠻子連累!
楊嗣昌心中一直在想著,以至于皇帝退朝,他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不過這時候,他心中也有了主意,來避免他被薛蠻子拖累。
辦法很簡單,就是要讓文武百官、皇親勛貴知道,他并不是薛蠻子的同伙,是被逼的。
如此一來,回頭文武百官、皇親勛貴一旦反彈,他們的目標,就只會是薛蠻子這個攪屎棍!說不定自己還能因禍得福,薛蠻子被搞掉,自己就能更進一步,坐上大明首輔之位,而又不會如同薛蠻子一般被群臣反對。
這么想著,他便有了計較。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想起了崇禎皇帝之前警告過不得泄露薛蠻子那提議。想起皇上最近變得厲害起來了,他就又猶豫了。
不過楊嗣昌不愧是才思敏捷之輩,再多想了片刻,還是被他想到了一個主意。
再說李國臣得了旨意之后,那是欣喜萬分。二十萬兩銀子,他反正是拿不到地,如今捐給了朝廷,他不在乎。想著當旨意到達武清侯府上時,看到弟弟將會出現的嘴臉,想起他憑著嫡子身份百般苛待自己這個兄長,他就忍不住就想第一時間回去把以前的恥辱給討回來。
這么想著,他就有點迫不及待了。便對準備各自回衙安排人手的曹化淳和李待問說道:“廠公,李大人,皇上催得急,要不草民先走一步,在武清侯府上匯合如何?”
他的心思,曹化淳和李待問都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不過誰也沒有在意,你想去就去,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
于是,李國臣辭別他們兩人,簡直是健步如飛,用他最快的速度趕回了武清侯府去了。
“咚咚咚…”
李國臣一到自家門口,看著這個地方,想起父親沒了之后,他和他娘那么多恥辱的往事,他就忍不住伸手拍門,而且是用力地拍,似乎要把他一腔的怒氣都發泄在這大門上。
“誰,何人在侯府門口鬧事?”門房聽到聲音,嚇得一邊喊,一邊連忙開門。
但是,一開門,發現是李國臣之后,態度頓時就惡劣了:“呦,你還敢來啊,小心老爺發怒,這次可不是簡單地趕出去了事了!”
“狗東西,看看這次誰敢趕我?”李國臣一聽,厲聲喝了一句,隨后就準備往府里走。
門房一見,趕緊攔住,大聲喊道:“老爺有話,以后這侯府和你沒關系,你敢私闖侯府,這是討打!”
“大膽,誰敢打我?”李國臣一臉怒意,這些下人的嘴臉,還是和之前一個樣,“你去告訴我那逆弟,我是來拿父親留下的一半遺產,這一次,他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看到他底氣竟然這么足,這門房和聞聲趕過來的其他下人就有點猶豫了。他們也都聽說了,說他們這個被趕出去的大老爺是投靠了內閣輔臣薛國觀去了,這次回來說這話,該不會是有了什么依仗吧?
正在這時,剛好武清侯李國瑞準備出門,來到了門口,也聽到了他這話,頓時,他喝開下人,背著手走到李國臣面前,冷著臉喝道:“都說家丑不可外揚,你可對得起李家列祖列宗?別以為有了薛蠻子做依靠,我武清侯就會怕了!呵呵,今天本侯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一個拿法?就憑你一個賤婢所生,薛蠻子都幫不了你!”
李國臣一聽他又拿自己母親的出身來諷刺,還當著這么多下人的面,頓時氣得滿臉通紅,用手指著李國瑞的鼻子,連聲道:’好,好,好,我要不能拿走父親留下的二十萬兩銀子,從此以后,我就不姓李,和武清侯府再沒有半點干系!“
”呵呵,這一次,本侯定不會輕饒你!從此以后,就讓你連李姓都沒有!“李國瑞聽得更是冷笑連連道,”都已經被本侯趕出去的人,有什么本事就使出來好了,本侯把話放在這里,你要是能拿走一個銅板,本侯就是賤婢生的!“
叫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