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樣,反說明沒有暴露」
「要是松懈,就懷疑是不是陷阱了。」看著一絲不茍的巡查,百戶突然解下腰間的酒囊,當先灌了一口:
「來,大家都喝口,壯壯膽,去去晦氣。」
「這酒還真不能少。」副百戶老金接過這酒,嗅到里面濃郁泛苦的藥味,當時就是眉頭皺下。
他不太敢喝。
「怎么,你不喝?」百戶語氣平淡地問。
為了保證戰斗力,以及舉動不引人注意,百戶自己是捕頭,副百戶老金是巡丁隊長,要不,練武形成的精悍之氣,是很難掩蓋。
所謂公門好修行,不外如是。
可正因為這樣,變節多是其中。
副百戶老金舔了舔嘴唇,聽著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又覺得陌生。
「是…疾行方?」
疾行方,跑前服之,可倍道兼行,五十里不饑不渴不停。
服后,必一日一夜癱軟。
「不止,還有行軍丸,大陽散…」
百戶如唱菜名一樣,一口氣唱出十幾種藥的名字。
只聽過小半,剩下的,就連副百戶老金聽也沒有聽說過。
不過總算他聽出來了。
這些藥,都是虎狼之藥以及催命之符,雖然看起來可以立刻龍精虎猛能平日所不能,但過后…起碼是大病一場吧?
「老金啊,我都先喝了,你還不肯喝嗎?」百戶拍了拍酒囊,笑了笑,再勸了勸。
「來吧,多少喝一點,兄弟們都喝了,等會才感覺不到痛…不喝才慘…」
「你也挨過刀,都是知道的。」
老金頭上見汗,顫抖著酒囊,他知道,百戶說的是實話。
喝了是會不痛。
但喝了,過后不死也廢!
可,能不喝嗎?
百戶見狀,徐徐拔出半截的雪亮刀鋒,似乎在打量刀刃鋒利不鋒利。
「老金,別想那樣多,我們世受大魏恩典,此時就是效死之時啊!」
「您可真是…都到這時候了,還要提防著我,難道我還能不喝嗎?」
老金苦笑著,對準了就是咕嘟咕嘟猛灌幾口。
這樣也好,等會走時,也走得輕松點。
他喝了,就遞給下一個人。
「沒辦法啊,老金…」百戶拍了拍腰刀,臉色一正,又有些黯然。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有時,就是不得不這樣啊。」
「這藥猛烈,見效很快,最遲不過半刻,個個都能力搏牛虎,但是也只能維持一刻。」
「記住,只有一刻,趁那個時間,我們就要殺了偽帝!」
說著,身體內熱流涌出,似乎充滿了力氣,眼紅了。
「真是被你騙苦了!」感受到身體里不斷涌現的痛苦,老金臉色也猙獰起來。
「恨不能回到五年前,哪怕當個江湖客,也值得!」
「老金,你又在做夢了!」百戶哈哈大笑,擦了擦眼角:「那都是話本糊弄人的,世上哪有后悔藥賣!」
「死了以后,我再給你賠罪吧!」
「不過五年不成,15年差不多,那時你年輕,還可以退,不過退了,憑什么你能當巡隊?」
「再仔細想,15年前想退也不可以,誰叫你修了家傳武藝,以及是副百戶之家呢?」
「你家家傳,可是大魏賜予的秘法!」
「死心吧,還是這話,我們世受大魏恩典,此時就是效死之時啊!」
百戶這時連這些明顯的抱怨也不在乎了!
反正馬上要死了!
死人的抱怨,誰會在乎?
士兵們手握長刀身披黑甲,從近前一直站到了坊墻之前。
他們咬牙咧嘴站著,站成了許多個小陣——或許有許多個陣,又或許只有一個。
百戶不太敢看他們,都是自己和同僚的子弟,他每個都能數出名字來,都能說出家常。
百戶也不敢用力呼吸,呼吸之間,肺里像有刀片在刮。
不獨是他,他們的眼神也都是如此,熾熱得,像是夜里熊熊燃燒又安靜無聲的野火。
痛楚漸漸消退,從身體各處傳來清涼的氣息,如清風吹過。
聲音漸漸沉寂下去。
接著,百戶感覺到陌生的滾燙熱流,從身體的每一寸涌現。
滾燙,沸騰,呼出的氣息都形成白色的水蒸氣。
簡直像是在冬天那樣。
「為了大魏!」
百戶一聲低吼,就有人放出訊箭。
遠處有幾處坊,忽然大嘩,呼嘯煙花沖天而起,爆竹聲震動天際。
坊墻地面感覺到一聲沉重的顫抖。
「那邊發動了!」
對視一眼,各自都有,是恐懼與興奮的眼神。
「轟」又是接連幾下地顫,眼前坊墻地面塌陷,高樓在漫天沙塵碎石中徐徐倒下,露出外面空蕩蕩的街道。
外面,濃煙滾滾,火焰與哭喊聲近在耳畔。
一種有規律和節奏的異音,一下接一下,直敲進每一個人心里,這是大魏的戰鼓,時隔30年,終于在京城敲響了。
「大魏南安衛百戶,上陣!」百戶凌厲高喊,黑色戰旗升出,前排持盾先出,隨后弓弩不假思索跟上。
沖出不過幾十步,呼吸之間越來越有力,奔向前方。
「殺!」
突然被襲擊,前面騎兵甩翻倒在地!
特別丟的煙霧彈,濃煙掩蓋了大部分視野。
「射!」
弓弩齊射,緊接著就是尖銳的呼嘯,一陣箭雨撲入人群,霎時濺起一片血花,就算甲兵人人披甲,立時便有數人慘叫著被釘死在地。
一個甲兵,一只弩矢打穿了頭盔,把鮮血和腦漿統統甩到附近的圍墻。
就算這樣,侍衛親軍也立刻反應過來。
「護衛皇上!!」甲兵立時拔刀,雙方沖撞在一起,都是搏命撕殺起來。
慘叫聲不斷響起,撕殺非常殘酷,各人都知道無法后退,拼死作戰。
混亂中,弩弓只能一發,就抽刀而沖,而百戶卻「咻!」的一響,一根重箭強勁地射入一個甲兵的眼窩,將他摔飛出去。
「咻咻!」
百戶又是射出幾只箭,每一箭出去,都是伴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 「殺!」
「殺了偽帝,再興大魏!」
百戶嘶吼地吶喊聲,令自己都覺得過分巨大。
但毫無畏懼。
「殺光反賊一個不留!」
「射!」
侍衛親軍同樣反應快速,對面同樣傳來一聲嘶啞的吼叫,侍衛讓開,車架一面掀開,包鐵立板豎起,金屬軸承的轉動聲,已近在咫尺,快速,精密。
「不好!」
迎面看上去,就是密密麻麻的蝗蟲,接著,就是如蜜蜂一樣的嗡嗡聲,從耳畔擦過。
溫熱的東西,流了出來,周圍十幾個子弟,重重跌了下去,鮮血飛濺——近距離的弩射,就算穿甲也毫無意義。
「殺!」
「殺得偽帝,再興大魏!」
百戶絲毫不覺,視若無睹,腦海里唯剩這個念頭,吶喊著疾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