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承嗣帝位,布告中外詳述大行皇帝患病及死因,安撫天下。
天子居喪以日代月,這二十七天中,為防京城肘腑生變,內閣輪流值班,二十七天期滿,皇帝除服理事,宮城內外撤去白幡,其實就結束了國喪。
期滿第二天,連下詔諭,尊皇后為皇太后,冊立葉不悔為皇后,且議定前太子追封皇帝的程序。
但是早在登基不久,就宣西南總督羅裴回京,羅裴毫不遲疑,立刻起身,一路驛站傳送,急行半月才抵達京城。
尚準備在驛站休息一日,便聽門外一陣喧嚷,羅裴一怔,卻見一個太監進來,南面而立:「皇上口喻!」
羅裴跪下叩頭:「臣羅裴恭聆圣諭!」
「著羅裴立刻入宮,欽此!」
「臣遵旨!」
羅裴叩拜領旨,跟隨太監出了驛站,就有人迎上來扶著上車,看起來都是緹騎,而太監也跟著同車。
一聲吆喝,馬車動了,一般情況,都是牛車,馬車所過,街衙巷陌人人避讓,羅裴看上去,見太監很陌生。
「不知你是?」
「大人,奴婢凃誠,宮內七品行走!」凃誠不敢怠慢,回話。
「發生了什么事了?」
「大人,宮內的事,奴婢不敢多說,不過聽說,應國反了!」
羅裴得了這句,立刻心里雪亮,沿途驛站雖然急行,卻也聽說了蜀王宣布太孫弒帝,逃向應國了。
現在,終于「起兵」了么?
這的確對新帝是大考驗,羅裴心中擔憂,盤算著要說的話。
驛站在城外,馬車速度快,用了半個時辰,直到宮門輦道,方翻身下車,就見一個太監帶著二個內侍等待,見了人,就引步前行,卻不再言語 等到了明華殿,引入了殿內,卻發覺氣氛沒有那樣嚴肅。
一眼看見蘇子籍,羅裴叩大禮,蘇子籍見他行禮,擺了擺手:「一路辛苦了,不過軍情相對緊張,就直接喊你過來了」
說著命人「上茶,賜坐!」
羅裴斜簽著身子坐了,才看清殿內,中間是個新玩意,擺了丈許方圓柜子,左右都是內閣成員,有三個人站著,面孔有點陌生,想了想,是從龍之臣路逢云、文尋鵬、簡渠。
內閣都認識,柜子里卻使他驚訝,里面山川河流城池密布,正是北地疆土,卻使人一目了然。
一瞬間,羅裴就了悟了這兵家價值,失聲:「這是何物?」
「山川輿地盤,朕吩咐內侍,按地圖,用沙土而制,簡稱沙盤!」蘇子籍略有些得意,卻也不覺得大不了,擺手:「謝卿,你繼續說!」
「是,陛下登基,旨意已頒布天下,各省各郡縣,修表稱賀者,應該陸續達京。」謝智似乎有點累,面色有點蒼白。
「直隸十一府一百二十四縣,盡數上表,唯易冀府,封蘭縣稍遲!」
趙旭聽了,就立刻斷然說著:「按照已定方略,凡遲三日者,一概罷職,并且交刑部,逐個甄別。」
羅裴雖只聽了一句,卻立刻明了,許多人覺得修表稱賀是表面功夫,其實就是擁戴不擁戴皇帝的政治站隊的大事,這種情況遲疑,無罪也當罷免。
這些都是內閣應有之事,還是軍國大事要緊,正打著腹稿,蘇子籍笑了,說著:「這些人,總是首鼠兩端,看來還是朕涼薄,信不過朕!」
見眾臣有話,他擺了擺手。
「但是朕覺得,應國和蜀王,不過是小丑而已!」
這話一出,所有大臣都眼皮一跳,卻聽皇帝淡淡的說:「殿內都是朕的干城之重臣,朕也不必隱瞞,本朝開國三十余年,時日尚早,正是如日 東升之時。」
「朕哪怕循規蹈矩,趁此東升大運,也必可弄個景興盛世」
其實,任何朝代,二三代只要不發生兵變失位,或者倒行逆施,只要有庸平之才,就可得「盛世」,甚至可以說,他不干事反能當明君。
因為一切矛盾,都被發展掩蓋了。
只有當發展沒有了,才需要才能,才分辨出真金白銀。
景興是明年定的年號。
大臣都沉住氣,繼續聽。
「但朕讀魏史,魏太祖太宗,都未能統一天下,其勢已顯頹風,而世祖登基,不過年少,卻整飭吏治,精兵強軍,以后一統天下,更垂范后世,成為千古令主,奠定四百四十年天下,實令朕感慨又羨慕之。」
「故朕,沒有準備和應國和蜀王扯太多的皮。」
聽了這話,大臣又眼皮一條,這些話,妥妥的急于求成而猛浪的典型啊。
崔兆全目光擔憂,錢圩抬頭看一眼。
蘇子籍其實眼風一掃,一切都看在眼里,故作不知,含笑說:「路卿,你說說應國的情況,以及應對方略。」
「是,陛下!」
「臣遵命!」路逢云施禮,竟到沙盤上指點說:「應國是邊陲小國,說是國,其實就是一些縣城,荒原頗多,面積有十個郡,人口有三個郡,也不算小了。」
「但是七八十萬人,男人不過35萬,適宜為兵者,不過10萬,盡起甲兵,亦不過此數!」
「并且應國邊陲,開墾不易,年年尚要向本朝購買糧食,下官查了邊防貿易,這二年的確購糧大增。」
「但是再大購糧,根本糧少人稀之弊,卻彌補不了。」
「我朝之力,乃賊國百倍,對方唯一之策,就是以騎、速、破!」
「簡而言之,就是以騎兵突擊,破開我朝屏幛,特別是尋找我方主力殲滅之,迅速卷席,破壞北地大局,趁此使全國動搖不安!」
「而本朝之策,恰是相反。」
「以各地為堅城,堅壁清野,集精兵,嚴防守,少野戰,以城為石,使敵人撞的頭破血流!」
「我軍死一個補十個,而敵軍死一個就少一個!」
路逢云拿起鞭一劃:「不談各城各關呈犄角之勢,就算被突破,敵軍能死多少人,破幾個城?」
「相反,如果野戰,被殲滅了主力,才會山崩,說不定有大不忍之事!」
「故陛下明示,以城為點,組織多層鐵索,一層崩潰,尚有多層準備,破而不亂,敗而不潰!」
「接戰區,鐵鎖區,和平區,層層如此!」
其實歷代大潰敗,就是根本沒有后備計劃,所以整個局面糜爛。
一旦有,就全無此難。
「當然,敵軍遇此戰略,唯一求生之法,就是不惜一切代價,進攻京城,京城一破,自然萬事可為!」
「故陛下早有預料,已調13衛抵京,充實京防,若敵使這計,必摧于城下,到時千里奔馳之軍,能作何為?」
「不僅僅如此,應國尚且臨海,陛下已命水師北下,一旦應國突關,后方必空虛,水師登陸,如入無人之地矣,必可將敵之家屬,盡數擒殺,到時,敵軍安有斗志?」
路逢云這樣一說,哪怕是自己方面,眾人都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仔細思量,應國竟然毫無活路。
「陛下登基之日,聞蜀王北逃,已有明旨放向各關各卡,按此防范,如下官預料不差,應國突入,必有內應,說不定有關防已破,可任憑賊才賊智,不過小丑罷了。」
才說完,突然之間,一時間殿內就沉寂下來,便聽遠處一陣腳步,一 個太監跑進來,跪在殿口哆嗦:「萬歲,緊急軍情,應國入侵,閭關守將史名時,突然之間殺了監軍,投靠應國。」
這本是天崩地裂的大事,眾人卻默默不語,良久,蘇子籍笑著:「諸卿,如果無有異意,就主持方略吧!」
趙旭長嘆一聲,起身叩拜:「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