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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道觀 夜風吹動,噼噼啪啪的雨點連連打下,沸沸揚揚,雖窗子緊閉,依舊有著濕風吹來。
倒是燈籠不受影響,甚至不知是不是用的紗太薄,在這小小棋室里,很是亮堂。
屋內很是安靜,在明亮燭光下,一副圍棋殘局就這樣擺在棋盤,聞如老和尚正坐在一側,垂眸看著棋盤,似入了神。
劉湛則是坐在對面,似乎望著門外,望著遠方,目光復雜,不知是悲還是愁,又或還夾雜著別的情緒。
“唉,術數哪能窺探天機。”
轉眼間,劉湛嘆:“難,太難了!京城氣數亂成一團,簡直亂麻一團,根本無法看清楚。”
原來劉湛出神,竟是在掐算這些,想要看個清楚。
“情況如此復雜,道友還要繼續下么?”劉湛看向對面和尚,問。
聞如笑著,拈起黑棋,又下了一子,說著:“下子無悔,貧僧既已入局,就斷然無悔。”
劉湛一聽,又轉身對侍立在不遠處的辨玄說:“辨玄,你覺得呢?”
辨玄從容合掌回話:“小僧也是。”
劉湛見了,暗嘆:“梵門真的有點門道。這辨玄幾經劫難,怕真修行大進了。”
重新坐回來,劉湛摸著棋,卻又有遲疑。
對面聞如見狀,也是反問:“真人,您還下么?”
劉湛沉思良久,想了很多,整個道門,整個師門,京城盤根錯節形勢,虎視耽耽的諸王,不動聲色又高居九重的皇帝。
“一息尚存,就是天命啊!”
劉湛不禁一嘆,用手一推棋盤,把黑白子推亂了,頹然說:“不下了,我認輸了。”
“既是如此,那貧僧就告辭了。”聞如見狀,起身,對著劉湛合掌,帶著辨玄離開了道觀,待走出大門,站在了臺階上,黃豆大雨點打得青磚噼啪響。
聞如立在階上見雨大,略一思忖問著辨玄,輕聲:“辨玄,你又怎么看?”
“現在我等,介入爭龍,非成就死,你不必有任何顧忌。”
“是,梵師。”辨玄合掌。
“聽聞當年,劉湛曾為了師門利益,一劍縱橫,大鬧直隸,轉戰三十七場,使得上得天聽。”
“可現在,轉眼數十年過去,已不復當年顏色。”
“說的好。”聞如聽了,忍不住搖了搖頭,笑著:“道門如此尾鼠兩端,實不足成事。”
說著,又問辨玄:“你怕死嗎?”
“為梵門氣數計,弟子不怕。”辨玄合掌說著。
“好!是我梵法弟子,就得有這等氣魄!”聞如贊賞點頭:“梵法已傳入此世,這些年,更是傳播不小。”
雨水中,他的語氣澹澹:“雖還未抵達京城,可幾次州省辯法,我等都大勝于道門,你知道何故?”
“是我等梵法精妙,超脫生死。”辨玄毫不遲疑的說著。
“你這是法正見,但是,卻不是世正見。”聞如說到這里,一個閃電落下,整個道路不復晦暗,緊接著便是雷聲。
“敢問梵師,何謂世正見?”辨玄合掌,恭敬問著。
“所謂世正見,乃是利益。”雷聲中,聞如聲音顯得異常從容安詳:“道門理論,雖各自分散,并不統一,總體稍遜于我梵法。”
“但是,道門豈無有識善辯之士?”
“之所以一面倒,讓我等占盡便宜,實是我梵門之利,百倍于道門。”
“愿聞梵師法音。”
“世人求之神梵,根本是為了生趣。”
“而不死,乃是生趣第一。”
“為什么權貴重視道門,就是道門要興長生不老之藥。”
“可別說煉制長生不老之藥,單是延壽,就不下萬金,幾人能煉得?”
“而我梵門,大開生趣之門,甚至聞一梵號,就可轉生梵土,此種利益,豈是道門能及?”
“故成千上萬人都信我梵門,就連主持辨法的權貴都暗中甚至明里都拉偏架,道門豈有不輸之理?”聞如語氣愈加陰寒,坦然說出了其中最大奧秘。
“原來如此。”辨玄是真的醍醐灌頂功效,渾身一個寒戰,徹底明白了,合掌:“果雖寂滅,因緣生趣,小僧真的明白了。”
“善哉,你有此悟,可任法祖矣。”聞如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辨玄已得梵門正果,不由欣慰。
“可為什么,我們要支持太孫?”
“以利誘之,尚不及以力壓之,雖有梵法梵土,可尚無梵力,而要在此世界顯出梵力,就得人主應之。”
“誰是人主,我看只有太孫一人,故我等,必傾力以援,余下,就看這天,答應不答應了。”
“小僧明白了,必誓死前行,以得人主之諾。”
“轟”才說著,一個明閃,劃破了天空,又恢復了黑暗,只有大雨直瀉而下。
南桐郡·余家客棧 “商兄,你今日怎么起得這般早?可是昨夜沒睡好?”
在客棧的一樓,余律方惜剛剛招呼商秀才過來用飯。
余律和方惜兜里有銀子,自然不會虧待自己的胃,再說早飯貴又能貴到哪里去?
皮薄餡大的餛飩,熱騰騰冒著熱氣。
二人又要了三籠小包子,伙計已給端了上來,就招呼商秀過來,待他坐下后,又與之寒暄。
余律問得比較委婉,但這問題一旦回答,就直接落在了為何沒睡好這話題上。
他們與商秀才交往已有幾天,但這位商秀才卻一直不肯多說,二人每每將話題扯到與糧食有關的事上,商秀才要么就是閉口不說,要么就是將話題往別的地方扯。
但他越是這樣,余律方惜就越是深信此人必是知道一些。
若不是知道緊要的事情,怎么會在酒醒后是這樣的謹慎態度?
若是酒醒之后也與之前一樣大說特說,他們反要有些遲疑了。
現在商秀才謹慎著不說,二人心里就像長了草一樣,若不是顧及著怕將商秀才給嚇跑了,怕是與之交往第一日就直接開口問了,可現在就只能這樣委婉了。
商秀才呵呵一笑:“睡得倒是還好,哎喲,這里的餛飩看著真不錯,今日的餛飩比昨日的看著還好!”
說著,就用小勺舀起一顆餛飩,放入了口中,咀嚼幾下,立刻吞咽下去,繼續吃下一顆。
這一位,竟不僅沒按照二人預定的答桉往下說,甚至沒問二人為何也起這樣早。
若商秀才這樣反問了,二人還能順著這個話題扯到想問的問題上,但商秀才愣是沒問!
方惜的性格算是沖動的,但在成了進士,還被皇上委以重任后,他也不敢隨便開腔,知道謹言慎行了。
看著坐在對面的商秀才低頭吃飯,他與余律對視一眼,一個勁地給余律遞眼神。
那個意思,你可比我聰明,你趕緊問,咱們都耽擱幾天了,可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了。
余律沉吟了片刻,才開口:“商兄…”
就在這時,客棧大門口傳來噔噔噔聲,竟突然進來一人,此人一進來,就四處尋找,一眼看到了坐著吃早飯的商秀才。
“商秀才!你還在這里吃飯呢!你的事被縣尉陳達知道了!他說你四處敗壞他的名聲,有違儒家之道,要請學政革了你的功名!”
這人對著商秀才大聲叫嚷。
“你好幾日不回家,你妻子可慘了,現在就正有人在威逼你的妻子,讓她說出你的去向,還說要上刑法,你快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