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現在局面不至于出大事。”
“就算出,我現在也一時顧不得,得回去再說,更大可能是這法陣。”蘇子籍一方面觀看,一方面目光宛是幽火。
“此世道門,尚未變成散沙,法度尚存,刑司有法,必加誅戳。”
蘇子籍此時見識,自然不是原來,很是清楚,無論是道門梵門,乃至朝廷,本質上區別不大。
順者雖未必昌,逆者必須亡。
若無誅殺萬鬼萬靈之功業,哪能懾服鬼神,建制立號,立下法脈?
“現在劉湛,就行這誅戳之事。”
“大五行禁制神煞,真的好霸氣,好煞氣,也可以窺探道門的野心。”
“這先不管,以大五行禁制神煞的威力,加上朝廷法禁,里面鬼神雖不弱,也難逃出來吧?”
“畢竟鬼神雖仍有些實力,可神像已被毀,神祠也封了,根基不存,實力也大減了。”
蘇子籍才這樣尋思,眼見著道法一層層消磨下去,里面有的面孔,突然顯出了不少老弱婦儒,悲泣哀鳴求饒。
“我等本是良民,錯信邪神,死后不得超生,還請真人(大王)開恩呀!”
隨著道法消磨,灰黑煙氣中這樣的面孔越來越多,一同哭喊,哀鳴不已。
這下,不僅是蘇子籍,就連馬順德等凡人也隱隱聽見了哭喊,都立刻停止說話,朝著陣法看去。
雖看不清人,隱隱看見有無數人哀哭。
這一看,惠道就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心里暗凜:“雖有烏云,但現在還是白晝,又是在京城,此等鬼神竟然能顯圣?”
高臺上的人,多是官人,官字二張口,就是為吃人,有的不知手上有多少條人命,心腸自然極硬,有的文官沒有沾染,但也沉的住氣。
只是下面和尚道士,有的年輕沒有經過事,頓時就心神動搖,本來層層的光圈法陣運轉,微微滯了一下。
劉湛主持法陣,立刻就覺察了,厲喝:“鬼神與人不同,一墮惡境,靈性相染,就斷難挽回,無論生前是啥,現在都是為虎作倀,汝等安能動心?”
“雷來!”
這時天略放晴,大半輪盤一樣的紅陽灑下紅光,只見一點火星,于法陣光圈里,輕輕落下。
“轟”空中悶雷,本來凝聚成團的灰黑氣,立刻炸開,一絲絲的灰氣更是直接消滅,剩余的面孔驚怒,數千張口一起說著。
“你們既然這等心狠,不給我們留活路,我們就與你拼了!”
“鹿王神,給我們報仇啊!”
只見一個鬼神本來是融在黑氣中,看不清真身,隨著厲叫,原本只是小小的身形,隨著萬千灰氣自動融入,只一瞬間,就迅速長大。
黑甲也出現在鬼神的身上,這竟是一個長著鹿角的妖神,它表情猙獰,臉上身上還有無數面孔浮現,似乎很是痛苦,怒吼一聲,就閃光一樣瘋狂沖了過來!
“轟!”
無形的重重羅網,被它撞出了一個十分明顯凸起,眼看著就要穿網而出,劉湛眼中厲色一閃,又一點火星落下。
“轟”一下悶雷,鹿角的妖神直接在半空中炸開,璀璨的煙花出現在了諸人的眼前!
“這、這是…”這次就連馬順德都看到了“煙花”,驚疑出聲。
蘇子籍蹙眉。
剛剛鬼神的舉動,竟只是一個開始,隨著鬼神炸開,不斷有鬼神脫離群體,回光返照,讓自己一瞬間恢復巔峰,瘋狂沖撞。
結果就是不斷有煙花在半空中爆炸,一個接一個,無一例外。
惠道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從一開始震驚到了麻木,很是無語。
“這又是何苦呢?”他在心里暗嘆:“這些鬼神最少都有千百年壽命,而能被朝廷封成正神,至少不會比一個王朝更短…現在卻全部付之東流了。”
山精野怪能成為野神,這不是容易達成的事,一萬個山精野怪里都不一定能有一個達成。
可以說,能成為野神者,就已萬里挑一了。
可惜了。
與之呼應,天空本是略有點放晴,此時大半個天被濃云遮住,寒風撲入,竟然帶著血腥味,聽著不斷悶雷之聲,以及半空隱隱的慘叫聲,眾人都打了個寒顫。
“這是真人在誅殺反賊?”馬順德這時反表現的很好,看了看周圍,特別是禮部的官,遂笑:“殺反賊,有啥怕的?”
“宮內犯事杖斃的,年年都有,我還監過凌遲,宮內手藝不好,只割三百六十刀,但見過了,準不會手軟!”
禮部侍郎田禟頜首,沒有說話,下面的一個主事劉度,正六品,是文弱書生出身,入職禮部不久,就是管祠祭,從來沒有看過刑場,也實在有點怕,聽馬順德說得輕松,不由臉色蒼白,又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代王,您說呢?”馬順德說完,還問蘇子籍。
蘇子籍聽了,還真認真沉思下,說著:“先賢云,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雖百姓經過教化,不至于此,可總有冥頑不靈者,故朝廷定法度,謂之明正典刑,用意就是以儆效尤。”
“腰斬、剮刑、凌遲,不符仁道,但前朝剮方史直時,欽定三千三百三十三刀,初時百姓看的津津有味,人海人集,其后鴉雀無聲,中場就嚇昏了幾個,終場人都鳥獸散,場上竟然沒有人觀看。”
“這其實就是朝廷之本意,故雖嚴酷,卻也不必廢除。”
蘇子籍淡淡的說著,見四周的人都目瞪口呆,又笑著:“當然,人性相染,人看多了這等酷刑,就自然暴虐,不知不覺就改了秉性。”
“先賢同稱之,君子不近庖廚,有人覺得迂腐虛偽,其實不是怕聞牛羊哀號之聲,而是怕聞多了,就習以為常,君子是要當官的,性子稍有戾氣,怕就有百千冤案,不僅害民誤國,也誤了自家性命,故不可不謹慎。”
“所以孟母三遷,遷離墓、遷離市、遷離屠。”
蘇子籍款款說著,卻將剛猛之道融匯其中,更彪顯了儒道的真意,眾人都聽呆了,一臉肅穆,禮部侍郎田禟心生佩服,暗暗想著:“代王雖是天璜貴胄,龍子鳳孫,但當年也是白身考中狀元,此等學問,真的名不虛傳。”
禮部主事劉度更是尋思:“代王有這心,怕可為賢主矣!”
蘆棚內一時沉靜下來,眾人都在默默沉思,才想著,侍郎府上空又有了變化,一個拖著長長尾巴的鬼神,原本被消磨大半,雖是漂浮在半空中,但已經是奄奄一息。
灰黑氣大多散開,所以它的狀態,外面和尚道人,以及法壇上劉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都覺得,這鬼神要么死在里面,要么就是如之前鬼神一樣,以最巔峰的狀態迎來最終的毀滅。
魂飛魄散。
就連惠道看著它,心里也是這么想。
“轟!”只見這個拖著長長尾巴的鬼神對著法網重重一擊,眼見就要爆成煙花,這時突然之間,浮出一層淡淡的白光。
這白光微弱宛是熒火,只聽“噗”一聲,竟穿過了羅網,撞出出了一個窟窿來,雖羅網有七重,還不算脫困,可的確頂開了一個洞。
“咦?”劉湛驚訝,凝神看去,只見這鬼神精神一抖,對著羅網繼續沖去,只聽“噗”一聲,白光一閃,雖白光消磨了些,又撞了個窟窿。
別的鬼神何等敏銳,立刻云涌而至,若再讓這個長尾鬼神繼續撞下去,這重重羅網一旦破了口子,群涌而出,施法就失敗了,更禍及京城生人!
“降神!”劉湛當機立斷,在法壇上高喊一聲。
而下方的道人,有幾人聞聲,腳步一轉,以著靈巧的身姿,變了大陣。
大陣整體與之前變化不大,但幾個道人或退幾步或進幾步,卻有了微妙的不同。
劉湛在臺上也念念有詞,腳踏罡布,眼見著一片紅霞帶著金光落下,在侍郎府的上空,竟隱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神人虛影!
這神人只是半身虛影,手里持著法器,金盔金甲,看著極是神武!
蘇子籍看到的同時,就連馬順德和衙差官吏,紛紛都看到了!
“是神人!神人!”
隨著這一聲,禮部侍郎田禟還按捺的住,禮部主事劉度身體一搖,沒有起身,而馬順德卻震驚了,連忙起身,帶的周圍的人都紛紛起身,朝著神人就拜了下去。
這竟是能向凡人顯圣的神人!
蘇子籍沒跪,抬頭看著半空中的神人,暗暗皺眉:“神靈都幾乎能顯圣了,看來靈氣復蘇比我想得還要更快一些。”
又掃了眼高臺,搖頭:“馬順德雖看起來有些賊才賊智,但到底不讀書,遇到這等事,就沉不住氣了。”
“而禮部田禟和劉度,卻是真讀了書。”
才沉思著,法壇上劉湛同樣跪下,朗聲恭敬:“請神人助弟子一臂之力,誅殺野神!”
神人沒有用言語回答,但手里所持的法器,卻猛朝著一擊!
接著,就亮起了一閃厲光!
那個長著尾巴帶著白光的鬼神,轟一下直接炸開,與先前鬼神一樣變成了煙花。
神形俱滅。
果然,這些鬼神不過就是一些野神罷了,哪能敵得過正神?
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氣。
不遠處的辯玄卻眉一皺,如果這樣順利就解決,哪里還用自己出場,梵法何時又能得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