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欣怕自己睡得太熟,所以才特意要了一架的貴妃榻,這貴妃榻比單人床還要窄一些,素日里都是晌午小憩,或者是當坐榻用。可想而知,晚上睡在這么窄小的榻上,勢必無法睡得安穩。
睡得淺,四爺陛下一有動靜,她便能立刻醒來。想想之前那段日子,四爺陛下不知多少次趁她熟睡,便爬起來去處理苗疆軍務,她竟一次都沒發覺。
她還真是個不合格的妻子。
幽幽嘆了口氣,寢殿中一派靜謐,唯有懷恪時不時瞧瞧探頭進來瞧瞧狀況。
姚佳欣在貴妃榻上躺了小半時辰,這才緩緩入睡。
接下來的日子,四爺陛下的子女輪流侍疾,而姚佳欣日夜都守在九州清晏,后宮事物都如數交給了裕妃和太子妃富察氏。弘旭更是軍機處、九州清晏兩頭奔波,弘晝也是跟著兩頭來回,其余專職侍疾的皇子公主也沒輕松到哪兒去,除了輪流侍疾之外,眾人每天都要擠出時間來抄寫經書祈福,每每抄錄到深夜,每日只休息三個時辰。
相比之下,姚佳欣雖然睡在貴妃榻上睡得不夠香甜,但起碼每天睡四個時辰。
不過好在這些皇子公主們大多年輕,一時半會如此熬著,倒也不打緊。
在眾人的盡心祈福和用心侍疾之下,四爺陛下的病情并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愈發惡化。姚佳欣每天都能看到四爺陛下咳血,暗紅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斑斑駁駁,只叫人心痛愈碎。
這一日深夜,姚佳欣躺在貴妃榻上淺淺眠著,便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吵醒。
她驚醒,慌忙中翻身,噗通一聲便摔在了地上。
好在貴妃榻不高,好在地上鋪著地毯,并不礙事。
但卻驚慌了禛,他強撐著已經虛弱到極點的病體,硬生生爬了起來,“恬兒!咳咳!你還好嗎?!”
今晚在外室守夜的是弘旭和弘星兄弟倆,哥倆是躺在外間的羅漢榻上,也都睡得淺,聞聲也都醒來,連鞋子都沒穿,便沖將進來,弘星急忙上前把摔下貴妃榻的姚佳欣給攙扶了起來。
而弘旭已經繞過屏風,將掙扎要爬起來的禛給扶回榻上,“額娘沒事,只是不小心從貴妃榻上掉下來了。”
弘旭看到皇父衣襟上暗紅血漬,驟然眼圈濕潤,他連忙取出帕子為皇父擦拭嘴角的鮮血。
姚佳欣也飛快從屏風后出來,對禛道:“我沒事。”
禛深吸了幾口氣,無力地躺回寬敞舒適的龍榻上,眉頭卻是緊鎖的,他定定看著姚佳欣,見沒有摔上,這才稍稍舒緩,“你這幾個晚上都是睡在小榻上?”
姚佳欣一怔,原本有屏風隔著,夜里光線又暗,四爺陛下應該不會注意到她是睡在貴妃小榻上的。況且白天她都是叫人把小榻挪出去。可惜弘旭方才一時著急,竟是說漏了嘴。
姚佳欣支吾道:“我就是一時著急才掉下來的,前幾日睡得都挺穩當。”——前幾夜,四爺陛下雖然也會起夜,要喝水或者解手什么的,但不曾咳得這樣厲害。她一時驚慌才摔落地上。
禛無力地嘆了口氣,對兒子吩咐道:“叫人換一張大床。”
姚佳欣急忙想要找借口回絕,弘旭卻道:“皇額娘,兒子們都會輪流守在外頭,一有動靜便立刻進來叫醒您。”
姚佳欣聽明白了弘旭的意思,她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了,她也不愿跟四爺違拗,便點了點頭。飛快去取了丸藥和溫水,服侍四爺陛下用了止咳補氣血的藥,而外頭的貴妃榻也被撤下,換了一張相對寬敞的圍子床。
禛不放心,還叫人挪開屏風,親自瞧了一眼,這才安心躺下。圍子床雖不及拔步床之寬大,但起碼能好好睡覺了。恬兒往日里那么貪睡的一個人,這么多日竟是躺在那種隨便翻個身便會掉下來的貴妃榻上!禛眼圈微微泛紅。
此時此刻,禛渾然忘了在外間的守夜子女,也是睡在窄小的羅漢榻上,同樣不見得比貴妃榻舒適,而且往往是兩人睡一張羅漢榻。
外間的羅漢榻上,弘旭弘星哥倆并排躺下,蓋同一條薄被。
弘星吸了吸鼻子,“六哥,汗阿瑪咳血越來越嚴重了…”
弘旭長長嘆了口氣,八弟九弟都是在汗阿瑪那次暈倒之后,才曉得汗阿瑪的病情,這一時半會兒自然比他更加難以接受。
弘星眼睛紅得跟個兔子似的,“玉稚之前有喜,我還想著等她坐穩了胎,便跟汗阿瑪報喜的。如今看來…”
弘旭露出驚喜之色,“佟佳氏有喜了,你怎么不早說?”
弘星一愣,“那我…明天告訴汗阿瑪?汗阿瑪會高興嗎?”
弘旭道:“那是自然!汗阿瑪一直都惦記著你沒有子嗣的事兒呢!”要不然之前也不會特特選了一批質素上佳的宮女,分別賜予他們兄弟眾人了。
弘旭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了,睡吧。明天跟汗阿瑪報了喜,你跟我去軍機處,給我打個下手。”
弘星自然不想進軍機處,卻也曉得眼下非比尋常,便頹喪地點了點頭。
內寢殿中,姚佳欣躺在圍子床上,終于能神展開腿腳的感覺實在是太舒坦了。明明都這個時候了,四爺陛下竟還惦念著她是否能睡好。
屏風對面傳來四爺陛下沙啞的聲音:“朕還記得,恬兒從前睡夢中曾說過,要活八十二歲呢。”
姚佳欣一愣,“這應該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吧?”大概是她剛穿越過來才二十八歲的時候,便心心念念要養好身體,活到八十二歲。
禛“嗯”了一聲,“恬兒可要說話算話。”
姚佳欣頓時鼻子酸得要死,淚珠一瞬間涌出,“我、我…”
禛聽出屏風對面的哽咽,他嘆了口氣,“咱們的孩子都還太年輕了,弘星和弘昴至今都沒有子嗣,朕去了也不放心。恬兒要替朕好好看顧著他們。”
姚佳欣哭得稀里嘩啦,枕巾都濡濕了一大片。
禛無奈嘆息:“別哭了,你也不想讓朕走得都不安心吧?”
姚佳欣咬了咬,強行止住淚水,“我知道了。”
禛幽幽合上通紅的眸子,朕時日無多,惟愿愛妻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