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襁褓中這個瘦小孱弱的女兒,年氏眼中蓄滿了淚水。
“娘娘,月子里可不能掉淚啊!”菊簪急忙勸慰道。
年氏咬著干枯蒼白的嘴唇,眼里淚水打著轉兒,“小公主哭聲都這樣微弱,難不成是因為本宮當初聞了麝香,所以才…”
這一瞬間,年氏心中不可抑制地掀起濃濃的懊悔。雖然只是個小公主,但也是她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如今這般樣子,也不曉得是否能養大。若她當初沒有以身犯險嫁禍武氏,或許這個孩子…是否便不至于如此虛弱了?
菊簪忙道:“娘娘您別多心,那麝香您也只聞了一小會兒而已。”
年氏吧嗒吧嗒掉淚,淚水濡濕了懷中小公主大紅色的襁褓,“公主本就不及阿哥尊貴,何況又個先天不足的孩子,所以皇上才至今都沒來瞧一眼。皇上肯定失望極了。”
菊簪嘆著氣,事已至此,她也只得盡力寬慰:“皇上雖然沒有來看望,但已經降下賞賜了。都是上好的綢緞首飾呢,小公主到底是皇上的骨血,皇上豈會不關心?日前就吩咐了吳太醫務必好生養護呢。”
菊簪忙取出帕子為年氏擦著淚水,她壓低聲音道:“小公主雖然體弱,但您還年輕啊。”
菊簪這話是暗示年氏,縱然這個孩子養不大,以后也還會再有生養的。
年氏怔了怔,幽幽道:“這個孩子,是本宮用盡手段才懷上的。皇上也依然知道了本宮的手段,本宮再想懷二胎,怕是難啊。”
菊簪道:“您還年輕,總會有法子的。”
正說著,那大紅襁褓中小得可憐的嬰孩兒發出了小奶貓般低弱的哭聲,哭得那樣惹人憐。
聽到這樣的哭聲,年氏再度簌簌淚下。
菊簪急忙道:“小公主定是餓了,還是讓乳母抱下去喂奶吧。”
年氏這才將懷里的小公主交給了一旁的乳母,她擦著淚水,“本宮怎么這般命苦?貴妃也是纖細羸弱的女子,卻接連生下三位阿哥,還個個都康健。”
菊簪低聲道:“大約…是因為貴妃心性開朗吧。”——娘娘就是太容易傷心了。
年氏怔怔沉默了,“她得皇上百般寵愛、千般呵護,自然過得開心。而本宮…”年氏吸了吸鼻子,她抬起自己那雙纖纖柔嫩的雙手,那指尖上仍有薄繭,為了博皇上歡心,她苦練琴藝,每每練得十指紅腫,這才換來皇上偶爾的駕臨。即使后來有孕,許久不曾彈琴,這薄繭仍然還未完全消退。
“娘娘,您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自己的身子。”菊簪柔聲道,“您還年輕,以后日子還長遠著呢,一時的不順又算得了什么?您的家世門第,在六宮嬪妃中可是數一數二的。”
年氏苦笑:“家世門第好,又能頂什么用?裕妃只是包衣,還不照樣封妃?”——還不是因為裕妃生了五阿哥?而貴妃,膝下更是有三位阿哥。
“只怪本宮肚子不爭氣,只誕下了一個孱弱的小公主。”年氏咬著嘴唇,眼中滿是不甘。
年氏的小公主因先天不足,故而洗三禮直接取消,滿月禮也是從簡辦理。
一轉眼已經是三月光景,姚佳欣的弘小旭和裕妃的弘小晝都已經住進了阿哥所,兄弟倆毗鄰而居,每日一同前往上書房讀書,倒是愈發親近了。
裕妃喜得見這般場景,也愈發常來碧桐書院請安。
“小公主雖養到滿月,但還是時常吐奶,我瞧著,這孩子的父母緣分怕是淺了些。”裕妃雖極不喜年氏,但提到這位小公主,還是露出了幾分憐色。
姚佳欣目光打量著天青釉賞瓶中那一大束嬌羞盛開的桃花,這是從武陵春色采摘回來的碧桃,上頭還殘留著今早的露水。
姚佳欣幽幽道:“這幾年,宮里降生的孩子,都十分健康。唯獨年氏的小公主…”因這孩子先天不足,因此四爺陛下也不曾賜名、不曾序齒,故而宮中一直都是稱呼“小公主”。
裕妃冷哼:“都是年氏自己造孽。”
殿外梧葉婆娑,姚佳欣揉了揉眉心,“我就是擔心,萬一小公主夭折,只怕年氏要往武氏身上賴去。”
裕妃臉色一沉,“武姐姐被降為貴人,已經是莫大的冤屈了!不能讓她再遭受攀誣了!”
“本宮已經叫人好生照拂清瀾殿,春暖乍寒,武氏的身子有些不爽利。”姚佳欣幽幽道,武氏當年失子落下病根,這些年位居高位,一直吃著上好補藥調理著,這才沒有大礙。如今武氏一朝貶落,姚佳欣雖不許內務府克扣其份例,但貴人的用度和妃子終究是天壤之別。更何況,武氏降為貴人,成了四爺陛下厭棄之人,自然少不了拜高踩低之輩。
“武姐姐也是可憐!當初失了孩子,更失了做母親的希望。后來好不容易熬上妃位,沒享幾年福,卻落到如今這般境地。”裕妃滿是同情地道。
二人正說著話,王以誠在簾子外揚聲稟報:“貴主子,皇上來了!”
下一秒,那琉璃珠簾便被挑開,禛一身藏青暗紋常服,正要開口喚“恬兒”,卻瞧見裕妃也在,立刻把喉嚨里的話給咽了回去。
姚佳欣與裕妃已經趕忙起身,一并屈膝迎駕。
禛抬了抬手,板著臉道:“都平身吧。”
裕妃是最識趣的人,起身后立刻道:“臣妾正在跟貴妃娘娘稟報宮務,皇上既然來了,那臣妾改日再來繼續回奏。”
禛肅然點頭。
裕妃飛快一個墩身:“臣妾告退。”便翩然退下了。
禛臉色陡然松緩,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姚佳欣的手,“朕方才在外間就隱隱聽見,仿佛在說武氏的事兒?”
姚佳欣點頭:“春日濕寒,武貴人染了小恙,也不敢傳召太醫。臣妾也是日前才察覺此事,已經吩咐了太醫送去了丸藥。”——武氏如今的境地,怕是不便傳召太醫。
正在這時候,蘇培盛急匆匆跑了進來,“萬歲爺,不好了!小公主突然燒熱!”
“什么?!”禛的臉色陡然變了。
嬰兒燒熱,本就是極危險的事情,哪怕健康的孩子都有可能夭折在這頭上,何況小公主又先天不足。
蘇培盛道:“吳太醫已經趕去救治了,請萬歲爺寬心。”
禛又如何能寬心,他立刻吩咐:“讓擅長小兒一科的張太醫和徐太醫也一并前去!讓他們務必盡力而為!”
“嗻!”
姚佳欣瞧著四爺陛下對小公主到底還是在意的,便道:“不如臣妾陪皇上去漪蘭殿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