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唉聲嘆氣的?”一個熟悉的男低音傳入姚佳欣耳中。
冷不丁地,眼前冒出一張四爺陛下大大的龍臉!
姚佳欣嚇得差點沒蹦起來,“皇上什么時候進來的?”——怎么連腳步聲都沒有,你是幽靈啊!
禛笑著說:“朕進來有一會兒了,見你托著腮、嘆著氣,可是遇到煩心事了?”
姚佳欣忙見了請安禮,又端了一盞龍井奉四爺陛下,笑著說:“不打緊,只是臣妾娘家一點家務事罷了,臣妾能解決。”
雖說四爺陛下很好使,但她總不能為了妹妹婆家那點子屁事,叨擾四爺陛下耳根子清靜吧。
禛“唔”了一聲,刮了刮浮沫,靜靜品著茶水。
姚佳欣的事兒,無論大小,王以誠都會特特稟報上去。
因此禛是曉得前因后果的。
也是巧的,來的路上,禛瞧著春日景色不錯,便徒步而來,結果便聽到了湖畔水閣中,姚佳氏姊妹倆的對話。
禛不是愛聽壁角的人,可偏生是談及了恬兒,便忍不住駐足多聽了幾句。
小半個時辰前,姚家四娘與六娘帶著賞賜離開了碧桐書院,因穿著花盆底鞋格外累腳,便在水閣中歇了歇腳。
四娘樂頤原是想出了宮門在慢慢訓這個不爭氣的妹妹,可惜沒忍住。
“娘娘都說了,要傳召你那沒事找事兒的婆婆入宮敘話,這是要敲打一二,給你撐腰!你倒是好!居然回絕娘娘的好意!”四娘氣得簡直不知說什么好了。
六娘嘆了口氣,“四姐姐,我知道,你跟娘娘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跟嫡親姊妹沒什么兩樣,在娘娘面前什么話都敢說。可是——”
六娘搖了搖頭,“這畢竟是貝子府的家事,我借著娘娘的威勢,狐假虎威,壓制太福晉,我擔心貝子爺會不高興的。”
四娘恨恨道:“太福晉又不是貝子親生的母親!”
六娘幽幽道:“百善孝為先,哪怕做長輩的再有不是,我忍忍便是了。說句不好聽的話,太福晉那樣的身子骨,我就算忍氣吞聲,能忍多少年?三年?五年?再怎么也不至于要忍上十三年吧?”
四娘樂頤起初倒是聽懂了,后頭那句卻是聽得有些糊涂,“什么十三年??”
六娘樂筠臉上帶著心疼的神色,“娘娘十五歲就進了王府,而且還只是個庶福晉。后來皇上雖然登基,娘娘也只封了貴人。直到雍正三年,娘娘都二十八歲了,才熬出頭、封了嬪。比起娘娘這十三年的煎熬,我這點日子根本不算什么。”——庶福晉,那是對侍妾格格的客氣稱呼。
四娘聽得一怔,“娘娘早些年的確是不容易,但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六娘苦笑:“真的是苦盡甘來嗎?”
四娘又糊涂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娘娘現在可是貴為貴妃,掌攝六宮事物,膝下足足有三位阿哥呢!還深得皇上寵愛,以后就只剩下享福的好日子了!”
此刻在水閣外偷聽的四爺陛下暗暗點頭。
六娘樂筠苦笑了笑:“娘娘都三十多歲了,還得拼命生阿哥,方才娘娘的模樣你也是瞧見了,將養了都快一年了,還是那樣憔悴消瘦。可見娘娘生八阿哥和九阿哥,是何等兇險。”
四娘滿臉憐色,“女人生孩子,的確辛苦,尤其是娘娘這般年歲。”
六娘唉聲嘆氣道:“娘娘這般拼了命生二胎,還不是為了維系地位恩寵?娘娘的貴妃的位子,可說是拿命搏來的。”
四娘道:“這些我也都曉得,可是有了這三位阿哥,娘娘便算是在宮中立足腳跟了,也算是值得的。”
六娘再度搖頭:“方才咱們也都瞧見了,娘娘雖然保養得極好,但畢竟不年輕了。去年選秀,又進了不少新人,其中有位敦嬪娘娘,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就封了嬪,聽說容貌極為出眾。”
四娘笑道:“嬪跟貴妃,還是差得遠了。你不必杞人憂天。”
六娘嘆息:“我怎能不憂慮?娘娘苦熬了十三年才封了嬪,而敦嬪娘娘入宮不過三個月便封嬪。”
聽六娘如此比較,四娘也頓時有些不安了,“你是擔心,貴妃娘娘會失寵?”
“宮里的事兒,咱們也幫不上娘娘什么忙。咱們能做的,無非就是別給娘娘添亂,別鬧出不像樣的事兒,給娘娘抹黑。
六娘繼續諄諄道:“咱們姚家,沒有才能出眾的叔伯兄弟,但好在都兢兢業業,沒有紈绔子弟。咱們這些姚家的女兒,也得好生相夫教子、侍奉長輩,好歹得有個賢良孝順的名聲。這樣旁人才會說姚家的女兒好教養,對娘娘的名聲也能多少有些助益。”
四娘聽得一愣一愣的,“小妹,我從前一直覺得你性子單純懦弱,沒想到…”
六娘笑了,“四姐姐,其實并非不明白人情事理。只是從前沒見過什么世面罷了,自打娘娘派了秦嬤嬤教導禮儀,講了不少這宮里宮外的事兒,我就不免愈發為娘娘的處境擔憂。娘娘是全憑著皇上的寵愛,才有了今日。娘娘想必也是憂心色衰愛弛,所以明明不是適合生育的年紀,卻還要接連生養。”
“娘娘是很有福氣的人,兩次生了三個阿哥。但是——”六娘眉心緊蹙,“娘娘的貴妃地位依然不夠穩固。一則,咱們姚家只是小門小戶,根本幫不上娘娘什么忙,頂多也就是不拖后腿罷了。二則,宮中新人不斷,花無百日好人無千日紅。”
四娘樂頤頭疼得揉了揉太陽穴,“被你這么一說,我心里也惴惴得緊。若真跟你烏鴉嘴說得,若娘娘失了寵…”
外頭禛聽得愈發生氣,這姚家這對姊妹全都是烏鴉嘴!朕難道是那種喜新厭舊之人?!
六娘再度道:“我方才的話都是往最糟糕的方向想,若是往好處想。娘娘能在二十八歲的時候得寵,可見靠得絕非只是容色。貴妃娘娘身上定然有旁人沒有的好處,所以才能得到皇上的眷顧。”
四娘笑著點頭:“沒錯沒錯!娘娘在閨閣的時候就是一等一的細心、一等一的好性子!照顧文琢、文礪比太夫人都盡心呢。”
“四姐姐,恕我多嘴一句,你的婆母雖然早些年給了你許多難堪,但是如今她既然都低頭了。你也被做得太過了,否則外人被人嘀咕幾句,傷的可是姚家的名聲,甚至有可能會妨礙娘娘的賢名。”六娘柔聲勸慰道。
四娘樂筠臉皮微漲,“我也沒做得太過分…”頂多就是愛答不理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四娘嘆著氣道,“做兒媳婦的,天生就該給婆母當牛做馬!還不許有怨言!”
六娘嘆著氣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連貴妃娘娘不也給太后侍疾過嗎?只怕也少不得吃過些排揎。”
四娘也跟著六娘一起嘆氣,“越是大戶人家的媳婦,越是不容易啊!”說著,四娘看著六娘那尚且稚嫩的小臉,“那你就這么忍受著太福晉的磋磨?”
六娘臉頰泛起一抹紅暈,“我想我也不必一直忍著了,我的月信…已經遲了七八日了,多半是——”
四娘大喜過望,“你有身子了?”
“噓!”六娘忙捂住了四娘的嘴巴,“現在還不敢肯定呢,四姐可別說出去,萬一把孩子嚇跑了,可怎么是好?”
聽到此處,禛便沒有繼續聽墻角,快步朝著碧桐書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