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正殿外,月臺之上已經灑滿了暖春的陽光,各色名貴牡丹愈發華艷,雍容芳香。
齊妃已經氣沖沖絕塵而去,留給眾人一個遠去的背影。
寧嬪嘴角噙著笑,手中執著一方繡著紫紅芍藥的錦帕,花開襯笑顏,甚是明媚,“咱們這齊妃娘娘好大的脾氣,她還以為自己是當年那個年輕盛寵的側福晉呢。”
旁邊的懋嬪撇撇嘴,有種你當著齊妃的面說這些啊!
寧嬪突然咯咯一笑,看著姚佳欣道:“姚貴人得了上好的明前茶,獨獨只送了齊妃,倒是把昔日主位懋嬪姐姐給忘了呢。”
挑撥生事,一向是寧嬪的拿手好戲。
姚佳欣不慌不忙道:“婢妾有冒犯齊妃娘娘之處,所以用貴重禮物賠罪。若是也送了懋嬪娘娘,只怕有些人要嘴碎,說婢妾也做了不敬懋嬪娘娘之舉呢!”
懋嬪的臉色一下子和緩了不少。
然而寧嬪卻并不罷休,她笑吟吟打量著姚佳欣那張應對自如的臉:“本宮記得,姚貴人月前從咸福宮走的時候,可說了日后要回去拜訪懋嬪姐姐的,怎的去了永壽宮之后,卻一次都未登咸福宮的門兒啊?”
姚佳欣眉心沉了沉,這件事的確是她疏忽了。
懋嬪忽的挑眉:“本宮都沒著急,寧嬪妹妹倒是替我急上了!”——懋嬪如何不知,姚佳氏自打離開了咸福宮,便已經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人了。且姚佳氏如此得寵,一旦與之生了齟齬,自己哪怕位份高,也絕沒有好果子吃。
姚佳欣松了一口氣,只要懋嬪這頭松口,寧嬪便不難應付,“日久不見,才需要登門拜見。婢妾每日中宮請安,皆能見懋嬪娘娘安好。”
懋嬪撫了撫袖子上的褶皺,表情甚是寡淡,“姚貴人一如既往,嘴巴甜得很。”
這話里…多少有些酸味。
是啊,以她如今的盛寵,懋嬪絕對不敢把她怎么樣了,但心里肯定酸著呢。
說罷,懋嬪已經揚長而去,寧嬪見狀,無趣地撇了撇嘴,也登上了肩輿。
姚佳欣松了一口氣,與耿貴人、鈕祜祿貴人一并打道往西六宮而去。
三人俱是高坐肩輿之上,春日里的紫禁城,彌漫著清甜的花香,途經齊妃的承乾宮,耿貴人不由嘆了口氣,“大公主已是適婚之齡,齊妃落了個御下不嚴之名、又頂撞中宮,傳到皇上耳中,這婚事…怕是要皇后娘娘多做幾分主了。”
鈕祜祿貴人面帶微笑:“皇后才是公主的嫡母。”
姚佳欣面色也很淡定,“皇上只有懷恪公主這一個女兒,公主的婚事,自有圣意。”皇后盤算再多,也是無濟于事。
鈕祜祿貴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姐姐說得是。”
耿貴人卻嘆了口氣:“皇上日理萬機,又一向敬重皇后。皇后娘娘的主意,皇上還是要聽一聽的。”
鈕祜祿貴人執著一方蘇繡海棠團扇,輕輕搖曳,“我聽聞皇后娘娘的胞弟、承恩公五格有個兒子,與大公主年紀相仿佛。”
看樣子皇后是想讓懷恪公主嫁給自己的親侄兒,這樣齊妃的女兒就掌握在了烏拉那拉家。且尚主對任何一個家族都是殊榮。
姚佳欣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然后笑道:“這些事,自有皇上皇后費心,咱們也是別多議論了。”
回到永壽宮,用過了早膳,姚佳欣正準備臨帖,卻見王以誠躬身走了進來:“小主,懷恪公主求見。”
姚佳欣一怔,齊妃的女兒來見她?
對于這位素未謀面的公主,姚佳欣是很有幾分憐憫的,大清的公主,得享長樂的又能有幾個?即使有皇父恩寵,免于撫蒙,也依然有很多婚姻不幸,早早玉隕。
譬如太后親生的女兒溫憲公主,下嫁到康熙母族佟佳氏為媳,沒幾年就香消玉殞。
若懷恪公主嫁給皇后的母族子侄,只怕其命運比她親姑姑溫憲也好不到哪兒去。
雖說皇后的母族不及當年佟半朝之煊赫,但同樣作為后族,必定輕視懷恪這個庶出的公主,只怕還會覺得一個漢軍旗嬪妃所出公主配不上著姓大族呢。
在這個時代,公主都如此艱難。
嘆了口氣,姚佳欣忙道:“快請。”
這位年芳十六的公主,儀容娉婷,宛若春日里初開的裊娜的花朵。本該是最天真最活潑的年紀,卻分外沉靜溫婉,舉止有度。
姚佳欣見懷恪娉婷屈膝做萬福,也忙起身還禮——她只是個貴人,連個母嬪都不算,可不敢大大咧咧坐著受了禮。
“公主快請坐。”姚佳欣笑容和煦地招待這個還未成年的孩子。
“多謝貴人賜座。”懷恪乖巧謝過,這才優雅落座。
懷恪那尚未完全長開的小臉蛋上帶著得體的笑容,“多謝貴人送的明前茶,懷恪很是喜歡,因此特來致謝。”
姚佳欣一怔,是了,那茶雖是送去承乾宮的,但不曾明說是送給齊妃還是懷恪公主。懷恪公主以此為由前來致謝,自然也是說得過去的。
姚佳欣笑了笑:“公主喜歡就好。”
懷恪松了一口氣,笑靨甜甜道:“我也不曉得貴人您喜歡什么,思來想去,便拿了這柄日前親手繡好的團扇,作為還禮,還望貴人不嫌棄。”
說著,懷恪身后的那個宮女便恭恭敬敬捧著那個四方錦盒呈到了姚佳欣面前。
姚佳欣好奇地打開一瞧,只見里頭是一柄湘妃竹骨的團扇,扇面上繡了桃花春燕,嬌艷的桃花、成雙的燕子,很是宜人。這繡工明顯有些稚嫩,繡紋也相對簡單些,不過對于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而言,能繡出這樣漂亮的團扇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她笑著執起團扇,“公主的女紅極好,這個繡的也十分應景。”眼下正是春暖花開,燕子歸來的時節。
懷恪公主被夸贊得有些不好意思,“貴人過獎了。”
看著懷恪那疑似泛紅的臉頰,姚佳欣暗道,終究還是個孩子。
忽的,懷恪公主惆悵地嘆了口氣,“額娘她性子急躁要強,還請貴人不要往心里去。”
姚佳欣心道,齊妃也真是好福氣,生了個貼心的小天使,她笑了笑,“我只是貴人,并無冒犯齊妃娘娘之心。至于李常在和安答應也只是一時言語無狀,我也不會往心里去的。”
懷恪暗暗松了一口氣,今日在景仁宮發生的一切,她已經細細詢問過額娘了,這姚貴人的確有大事化小之心,所以她才敢貿然登門化解。如今皇后娘娘已經發難,承乾宮受不住再加上一個得寵貴人煽風點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