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維驍有點迷醉般挑起藍無憂略微蓬松的長發,眼里的眸光不知何時變得柔和。
他的行為倒映在鏡子內,連貫的動作如同流暢的電影畫面,一下子撞散了藍無憂滿心的緊張。
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恐懼。
心慌就像無底洞,快要把她吞噬。
季維驍像是沒有察覺到藍無憂的情緒一般,另一個大手已經覆上了她僵直的后背。
雖有長發披在后背,但露背婚紗穿在她的身上,那只手的溫度隔著清涼的發絲,傳達到了她溫度異常冰冷的后背上。
指尖與后背,冰火兩重天。
她的后背僵直得就像一根折不斷的鋼管。
這個認知讓季維驍的眉頭立馬就皺了起來。
“楚天遠碰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的反應?”
他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卻見藍無憂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往面前的梳妝臺倒去。柔順的長發從他展開的五指滑過,像是握不住的沙。
等季維驍反應過來,寬大的手掌不知在何時伸到了藍無憂面前的桌面上。
她怎么了?
季維驍的眉頭鎖得更死了。
“藍無憂?”
她噴灑在自己掌心的鼻息尚有余溫,季維驍內心驀的松了口氣。
季維驍連續叫了幾聲藍無憂,臉陷在他掌內的人都沒有反應。
“藍無憂,起來,別給我裝死。”
他抬起藍無憂的頭,另一只手從她的后頸穿過,這才發現她的脖子散發著不尋常的熱量。
極速撩開散落在她脖子上的頭發,季維驍才發現她脖子已經變得又紅又腫,上面還有許多不尋常的深紅色圓點。
容不得他去思考,季維驍的身體就先于思想做出了反應。
“你們知不知道,我剛剛在里面,看到季少看到太太的眼神,媽呀!我這輩子都不敢去想象。”
之前給藍無憂化妝的老師實在忍不住和同事分享自己見到的場景。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八卦的人如今不在,一行人在門口邊等待邊熱聊著,以至于到了后來,她們看到季維驍心急火燎地抱著穿著婚紗的藍無憂沖出房間,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
“季少,藍小姐怎么了?”
問話的人剛好是給藍無憂接頭發的造型師。
季維驍沒有回答她,只是用陰森森的眸光快速滑過她的臉,隨即抱著藍無憂走出了酒店房門。
后者覺得自己脖子發涼,剛才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去地獄走了一遭。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看看藍小姐怎么了······”
聲音響起,大家恍然回過神,緊接著離開酒店。
醫院內 藍無憂醒來,看到陌生的環境,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熟悉又刺鼻的消毒水在她鼻尖化開,心尖直接一顫,緊張之感傳遍全身。
她要離開這里。
醫院的白茫與死寂讓她窒息。
一切不好的念頭也隨之升起,像藤蔓一樣爬上她的心頭。
不怪她敏感,醫院給她帶來的往往是絕望和無力,并不是希望與新生,縱然她是在醫院降生,可這也奪去了她母親的生命。
藍無憂還記得街坊鄰居說醫院會還她一個鮮活重生的少年,到最后得到的卻是冰冷的尸體以及沒有溫度的火化通知書。
如今,她的父親還躺在醫院,等待醫治······
她有錢,可沒有醫生敢違背一些人的意愿,擅自去醫治她的父親······
一樣都可悲······
藍無憂迫不及待想要逃離,卻在拉開病房門的那一剎那被人攔住。
“你要去哪?”
冰冷的語氣從她頭頂炸開,她本是聽不見的,但身體被人控制著,藍無憂不得不去正視面前的阻礙。
“不用你管。”覺得自己頭上的重量突然輕了許多。
去哪都行,只要不是醫院。
今日躺在醫院的人是她,她怕了。
往日去醫院照顧藍修遠,一個人負擔所有的醫療費用,一個人接收主治醫生全盤托出的診斷結果,一個人強顏歡笑地面對父親和李阿姨的壓力和苦楚,她都一一扛了下來。
然而季維驍的變本加厲讓她感受到了無能為力。
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到去面對一切事情,卻在對方屢屢的冒犯中一點點崩潰,到如今的潰敗。
她真的敗了。
如今的她需要一個讓自己獨處的恢復冷靜的地方。
“如果你不介意你現在這幅模樣出門,我也不攔你。”
季維驍試圖用女人最在意的問題來勸服藍無憂,然而對方似乎并不吃這一套。
見藍無憂真有出去的打算,季維驍的腦子飛快運轉,想找一個不至于讓自己太落面子的理由攔住她。
“你這是要去哪里?”
一陣夾雜著驚訝的溫潤男音響起。
藍無憂見到來人,從對方的瞳孔里見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模樣,理智霎時回歸,但她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蒼白的雙唇微微動了動便沒有了下文,繼而偏過頭去看其他的地方。
她實在不想讓一個神似汪逸辰的男子看到自己如此不好的模樣。
“你怎么來了?”
季維驍開口的語氣并不善,像是對對方的到來十分不滿的樣子。
他離藍無憂如此近,敏銳地察覺到她所有的情緒變化。
對方可是一個結了婚的男人,藍無憂就這樣葷素不忌?
楚天遠知道她真實丑陋的模樣嗎?如他一般看到她不堪的靈魂?
為什么這個男人的眼睛長在了藍無憂身上?
呵,一個有婦之夫。
如果他沒有記錯,他的妻子也隨他一同來到了這兒。
這兒不是他們舉辦婚禮方的地方嗎?
要不是知道對方是白子言的哥哥,季維驍真想帶藍無憂拂袖而去。
“你不去陪自己的妻子,跑來這里做什么?”
事實上,季維驍開口了,語氣比之前更加不友善。
聽了季維驍的話,白子楓這才收回觀察藍無憂的目光,“徐妙想見她,讓我過來找她,沒想到在醫院看到了你們。”
利用自己妻子來接近其他女人的女人,這理由真是冠冕堂皇。
季維驍在心里嗤笑,低頭卻看到藍無憂恢復了正常的神情,巴掌大的臉已經轉向了白子楓。
“妙妙姐要找我?”
“嗯。”
白子楓的回答看不出他任何的心虛,季維驍忍不住插嘴,“你妻子在哪?”。
“我打電話讓她過來。”
對方就不怕自己的謊言被人戳破嗎?
季維驍沉下了臉,盯著對方泰然自若地拿起手機,心里想著該怎樣讓藍無憂和對方分開。
“你已經找到她了呀?”
驚喜的女音傳來,白子楓頭都沒轉一下就放下手機,繼而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迎上去。
“對呀,我還想叫你趕緊過來呢。”
徐妙捏著手里的手機,踮起腳用力回抱著沖她展開雙臂的白子楓,把下巴卡在對方的頸窩用力蹭了蹭。
這無疑是夫妻情人之間最親昵的問候,一旁的藍無憂和季維驍都低了低頭。
藍無憂羨慕著對方,也被對方激起了內心深處的思念,而季維驍低下頭,是為自己心里方才衍生出的對白子楓夫婦感情生活的猜忌的羞愧。
明明人家的感情這么好。
眼神不知不覺間落到了藍無憂的臉上,看到對方那看起來很心痛的神情,季維驍心頭突然升起一陣煩躁。
白子楓已經結婚了,藍無憂還這么念念不忘…
對面甜蜜膩歪的人見好就收,徐妙退出白子楓的胸懷以后,熱情大方地和藍無憂打招呼。
“無憂,我們又見面了。”
“妙妙姐好。”
她剛才聽到白子楓說徐妙要找她,心里不免一陣忐忑。
縱然白子楓很像汪逸辰,在潛意識里她可以把對方歸結為好人,但他也只是她見過兩面的人。對方突然要找自己,藍無憂心里是警惕防備的。
對方還是醫生,他的妻子…
藍無憂在心里給徐妙進行了職業匹配。
但愿不是她分析得出的那個職業…
藍無憂在心里默默祈禱,耳旁響起了徐妙的聲音,“無憂,我很喜歡你,我們可以聊聊天嗎?”
聊天?
這很像心理醫生慣用的伎倆。
藍無憂沒法拒絕,也不知對方看出了多少自己的癥結,卻在心里悄悄布防。
“就我們兩個人嗎?”
徐妙剛點頭,藍無憂就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季維驍身上。
藍無憂的意思很明顯,自己能不能和徐妙單獨聊天要看季維驍的意見。
她心里倒是希望季維驍拒絕。此時的徐妙給她的感覺如臨大敵,她還沒有完全做好應對對方的準備。
藍無憂也不是沒有自己的一套,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不想對對方撒謊。
如果對方真的觸及到了自己一心隱瞞深藏的問題,她該怎么回答。
用以往的方法不是不可以,可她心里會徒增罪惡感。
一開始,季維驍的確想以藍無憂身體不舒服為由把這兩個不速之客請走,但在看到藍無憂如今緊張被壓迫的神經后,立馬就改變了主意。
原來你也有心虛害怕緊張的時候?
季維驍抿了抿唇,“你們病房里聊,我們在外面等你們。”
他拉開病房的門朝外走,白子楓沒有跟上,把目光落在自己親親老婆身上,“妙,我能留下來偷聽嗎?”
“不行,這是我和無憂的閨蜜私房話。”
白子楓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沖徐妙擺著。
“老婆…”
“季少,幫我把這個粘人精拎出去。”
不用徐妙開口,季維驍就已經有這個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