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昭也是倒霉,這小哥倆奉他們大哥的命,到城里去找黃花大閨女給他們大哥做媳婦,卻看到了她。都怪榮昭長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沒怎么見過美女的哥倆瞧見了,簡直驚為天人啊,想著大哥一定喜歡,倆人一合計,就跟著她找下手的機會。
正好那個時候就剩她自己,就給擄上了馬車。
但真沒想到她是個孕婦,隱藏的太好了。
獨眼脾氣大,又一人給他們一巴掌,喝罵道:“當官的你們也敢抓,不要命了!你們兩個——”
蠢貨似乎不能形容他們了,獨眼倒著氣,“我怎么收了你們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榮昭剛想說她是楚王妃,但一聽他們以為蕭珺玦是當官的就要殺她,哪還敢說。
她像個鵪鶉似的躲到一角。
那獨眼撓撓脖子,再看看楚楚可憐的榮昭。
這美人是真美,美的他都不忍心殺了。
榮昭僵硬的后背貼在墻上,也不知道墻上冰,還是她后背起了一層冷汗,她抱著肚子慢慢縮成一團,帶著濃厚的哭腔,“殺孕婦是要天打雷劈的,你們要是殺了我和我的孩子,你們三個一定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那三個人面面相覷,獨眼問那兩個人,“有這事嗎?”
磕巴支支吾吾半天,看向另一個人,“臭…臭猴,你…你聽過有這么一個說法嗎?”
臭猴想了下,扯扯嘴角,“好像有吧。”他苦下臉,對著獨眼道:“老大,我家就我一個,九代單傳,我不能絕后啊。”
磕巴忙不迭道:“我…我也是獨子,我…我娘靠著我傳宗接代哪。”
獨眼被他這磕巴給傳染了,“我…我家不也是嘛,不…不然我那么著急讓你們擄回個黃花大閨女干什么?”
這小娘們雖然長得美,但是別人的媳婦,他怎么說也是個清白男子,絕不會要一個懷著別人種的女人過日子。
但殺人——
殺豬殺雞倒是簡單,殺人,沒試過。
小時候聽老一輩的講,聽說殺了人,那人會回來找你報仇,午夜夢回,讓你天天睡不好覺,就趴在你床邊,睜著血淋淋的眼睛看著你。
獨眼打了個哆嗦,眼珠子左瞟瞟右瞄瞄,這一只眼睛就是不方便,掃視的范圍都不夠廣。
磕巴道:“大…大哥,怎…怎么辦?”
獨眼咂了下嘴,道:“這么漂亮,殺了怪可惜的。”
“是…是挺美,是…可惜。”磕巴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在榮昭的臉上,支吾了半天,道:“要…要不,這…這小娘們給…我吧,我…我稀罕。”
磕巴露出不好意思的一面,臉都紅了,覷看著榮昭,有一下沒一下的看著榮昭,“我…我不嫌棄她。”
獨眼看他像發春,照著他頭頂刮一下,“媽…媽的,你閑…閑出屁了,給…給人家養兒子。”
獨眼吐了吐舌頭,往地上吐三下,“媽的,跟著你學不出來好,老子都變成磕巴了。”
“大…大哥…”磕巴覺得冤枉,他磕巴是胎帶的,怨得了誰?
“你給老子閉嘴!”獨眼大喝一聲,磕巴馬上將牙關咬的緊緊的。
獨眼撓著脖子想了半天,他還真沒法下得了狠心殺人,怕被雷劈,咬咬牙,一拍手,“這樣,把她扔到白馬橋鎮外面的那個城隍面里,是生是死就靠她自己的造化。”
另倆人眼睛一亮,紛紛點頭,送到城隍廟,那死活就歸城隍爺管,和他們無關。要絕子絕孫也是絕城隍爺的,絕不到他們身上。
三兒人合計著,嘀嘀咕咕的,榮昭趁他們不注意,挪著小步子,一點點靠近門。
他們也是糊涂,干壞事還不把門關嚴了,開著個大縫。
“你干什么哪?”眼看著就到了門口,身后一身怒喝,榮昭雙腿都軟了,一屁股坐在柴垛上。
臭猴瞇著雙眼,他長個倒三角形眼睛,不笑都只是瞇著一個縫。這眼睛小的都能讓人懷疑他眼中的世界是條形的,就縫那么大小的視線。
他一步步走近榮昭,摩拳擦掌,配著“嘿嘿嘿”的笑容。
榮昭警覺,撫著肚子往后退,沖他喊道:“你別過來,我警告你,我可是有武功的,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你們三個人的小命,你們要是識相就趕緊滾!”
她確實會一些三腳貓的功夫,但現在懷著孩子,輕易不敢動,不過要是他們真的要傷害她和孩子,她怎樣都要拼一拼。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鞋,榮昭在心里默默念了三下,確保三下之后能一招拿下他。
“一——二——”榮昭心里默默念著。
三還沒出聲,突然,眼前灰蒙蒙,有粉末狀的的東西撒在她的面上。
她的意識逐漸混沌,視線變得模糊,眼前的人昏昏呼呼的在她面前轉悠。
在眼前黑色之前,她輕輕喃了一句,“別傷害我的孩子。”
榮昭再次醒來,用什么來比喻哪,像極了掉進了蒼蠅堆,整個耳朵連同腦子都是嗡嗡的響,像幾百只蚊子蒼蠅圍在她耳邊,還有惡臭的味道。
只聽那些蒼蠅在嗡嗡。
“這人怎么會躺在這啊?”
“她還懷著孕哪,看穿著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娘子,怎么會淪落到這來?”
“她不會是死了吧?”
“還有氣,看看,還有呼吸。”
“咱們讓開一點,讓她透透空氣。”
隔著眼皮,前一刻她感覺到整個眼皮都仿佛是被黑云壓著的,下一刻,空氣忽然順暢,一縷刺眼的東西逼得她睜開眼。
剛剛睜開眼,有強光灌入,她趕緊又閉上,撇開臉,緩一緩再睜開。
“啊——”一聲如同絲綢撕裂的聲音從榮昭的嘴里迸發出來,和她睜開眼同時發生,而且叫聲持續了好久。
獨眼說的這座城隍廟原來是個破爛不堪的舊廟,還城隍爺哪,早就不知哪去了。
因為破舊,也沒有公家花錢修葺,就置在這不管了,久而久之的,就成了乞丐的窩。
榮昭尖叫就是因為圍在她身邊是一群蓬頭垢面,穿著破爛不堪的乞丐。
看見乞丐,她就像是看見了野獸,瘟神,避之不及。
她這尖叫法別人也是第一次見到,皆呆愣愣的看著她叫。
乞丐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榮昭靠在破敗隨時都會倒的門上,雙眼瞪的像銅鈴,警示的看著所有人。
“姑娘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有一個看上去很是和善的老太太率先打破寂靜,她很瘦,就剩一把骨頭了,兩眼的輪廓深深的凹進去,兩腮塌陷。
她身上穿著一件破的幾乎都沒什么毛的羊皮大襖,應該是在哪個富人家的后院撿的,穿了好多年。
榮昭將氅衣攏了攏,帽子戴上,包裹的嚴嚴實實,透不進一點風,只露出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所有人。
和耗子的眼睛似的,賊溜溜的亂轉。
天黑透了,外面伸手不見五指,廟里面點著篝火,大家都圍在一起。
一是為了取暖,二是將所有人要來的東西聚在一起,用火熱一熱,大伙分著吃。
他們也要不來好東西,就是飯館里客人吃剩的飯菜,比如饅頭包子啊,或是賣菜不要的爛菜葉,或是運氣好,碰到有糧店里扔掉囤了多年的陳米,雖然都是摻了沙子的,也撿回來,還要向人家千恩萬謝。
討回來,大家一起幫忙,爛的很的地方就不要了,陳米里的沙子過過篩一起下鍋,雖然還能吃出來沙子,但比餓肚子好多了。
今天運氣好,討回來一捧陳米,大伙都高興,這么冷的天,煮點米湯喝,簡直快活似神仙。
他們熱火朝天的忙活上,這個淘米,那個把撿回來的菜剁碎,還有人將昨天討回來沒舍得一頓吃完的肉切成丁,然后下在一個鍋里,架在火堆上,沒多久,咕嘟咕嘟就卡了鍋,那香味順著不嚴實的鍋蓋就竄出來。
粥煮好了,老太太端了一碗給榮昭送過去,“姑娘,天這么冷,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我不要。”榮昭直接就拒絕,她寧愿餓著,也不吃乞丐的東西。
而且那端著碗的手,黑乎乎的,恨不得連指甲縫里都是污垢,她看見就想吐,這些人做的東西,打死她都不吃。
老太太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摸了下她的手臂,再勸道:“你不吃肚子里的也要吃啊,總不能餓著吧,這粥可能對你們這種人家不算什么,但能果腹啊,喝了吧。”
老太太是好心,榮昭卻不領情,一抬手就連碗帶粥掀了,還將老太太給推開,嫌棄的撣了撣她摸過手臂的地方,“臭乞丐,你離我遠點,我都說了我不吃,你煩不煩。”
所有人都看向她,皆是忿忿的目光,一女人扶起老太太,剜著榮昭,“這種人你給她喝什么粥,好賴都不知,餓死了才好。”她沖著榮昭吐了下口水,“好心當成驢肝肺,甭管她。”
老太太朝女人儂了儂眉,不讓她說,她看著摔壞了一角的碗,小心翼翼和珍寶似的撿起來,嘴里念叨著,“可惜這碗了,就這么一個齊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