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的陽光透過狹小的洞口一簌簌的照射進來,蕭珺玦睜開眼睛就看到躺在懷里睡著的榮昭。
“榮昭。”燒了一夜,嗓子早就干澀沙啞了,他喚了一聲榮昭,又猛烈的咳嗽起來。
這一咳嗽,驚動了榮昭。榮昭一個激靈,乍然驚醒,看到他醒了,欣喜不已,“你醒了?還冷嗎?”
她見蕭珺玦神情怪異,臉通紅著,臉耳朵都紅著,以為還發著燒,便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已經退了燒,她松了一口氣,剛笑了下,倏然表情凝固住。
瞬間她的臉紅若朝霞,猛然意識到蕭珺玦臉紅什么,此刻她和蕭珺玦正赤身相親哪。
胡亂拽了一件蓋在身上的衣服蒙到蕭珺玦臉上,“不許看。”
她又羞又臊,以最快的速度將衣服穿好。但又一想,他們本來就是夫妻,有什么好害臊的。
蕭珺玦倒是聽話,也沒拿開衣服,就趟在地上一動不動。
榮昭拿掉他的衣服,面色如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就要跳出來了。
“還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來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
“你知不知道這里很危險?”
“我擔心你。”
又是異口同聲。
榮昭笑了一聲,蕭珺玦也勾起嘴角。
看見他竟然笑了,榮昭卻已經凝住,淚不自覺流下來。
蕭珺玦見狀連忙坐起來,“怎么哭了?是在長歌城受委屈了嗎?”
榮昭搖搖頭,然后一頭栽到蕭珺玦的懷里,這么多天的擔憂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化為驅散不了的淚意,眼淚唰唰地掉,嗚嗚哭泣,聲音里混著淚含糊著,“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說走就走,連和我道個別都沒有,一去就是四五個月,我成天擔驚受怕,沒吃過一頓安穩飯,沒睡過一個安穩覺,蕭珺玦,你真是沒良心,連個家書都不給我,你是不是都已經忘記我了?”
“是我不對,讓你擔心了。”蕭珺玦環住胳膊摟住榮昭,用力往懷里一緊,不知為何,他看不得榮昭掉淚,聽不得她哭,只覺得心疼。
她真的瘦了很多,他剛走的時候還是圓臉,如今再看,下巴已經變尖,瘦了不止一圈,再不見豐腴。
榮昭同樣抱緊著他,似乎是要將自己融進他的身體里,“蕭珺玦,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聽夜梟說你掉進懸崖,我真的幾乎承受不住了。如果你有個萬一,我怎么辦?”
淚水的如漲潮的大海,如海風在嗚咽,從她到了軍營聽到蕭珺玦下落不明的消息,不,是從他突然離京開始,她都在強忍著不讓自己哭泣。
可此刻,那眼淚就像是決堤了一般,止都止不住,她只有在他懷抱的港灣里才能得以釋解。
蕭珺玦的手掌有薄薄的繭,輕柔的擦拭著她臉頰上的淚痕,他的語氣那么溫柔,從來沒有那么溫柔過,如初春的旭陽,暖暖入心,“不要哭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榮昭抬起頭,仰望著他,抽抽噎噎,“你敢不好,你要是不好,我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不可以不好,如果你真的有個萬一,那我也不活了。”
蕭珺玦手指一停,深深的凝住她,眼底深處攢著一簇簇灼灼的火苗,連心里那輸堅冰也被沖擊到頃刻融化。
多久沒有人如此重視過他,多久沒有人為他掉過一滴淚。
昨夜,他仿佛又回到母妃的懷抱,那樣暖,那是他這么多年一直都在渴望的溫暖。他失去了很多年,但在昨夜,隱約中,他又找回來了。
他知道,這種溫暖是榮昭給他的。
他的妻子給他的溫暖,和他的母妃給他的溫暖不同。
他的眸色深邃柔和,似暈染著滟滟無盡的流光溢彩,黑瞳深處有濃稠如汁,融化不開的情意破繭而出。
原來這些日子沒有她在身邊,他想念她。
四目纏綿相對,榮昭的眼睛里如同他一樣,只有彼此的影子。此刻擁抱著他,才覺得數月未安定的心終于有了氣息的港灣。原來安然靜好其實就是那么簡單,只要在喜歡的人身邊,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在他的懷里,鼻息間滿滿都是屬于他的氣息,多久了,沒有聞到,四個月零十八天,每一天她都是數著指頭度過的。
此時的榮昭不再是往日的霸道跋扈的刁蠻小姐,而是一個眼中只有丈夫的小女人,一個將幸福全然寄托在心愛男人身上的小女人。
榮昭從沒想過,再重生一回,她還會這般飛蛾撲火的喜歡一個人,她從來沒有想過再喜歡一個人。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 也捫心自問過,經歷了上一次被愛人背叛,她還相信愛嗎?她也曾壓抑過這種情感,可是這世上什么都可以控制,就是感情,無法掌控。
她喜歡蕭珺玦,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即便他會像上輩子蕭瑾瑜一樣傷害她,她也愿意飛蛾撲火一次,哪怕還是失敗,她也想嘗試一次再愛人的滋味。
如果生命中,沒有了愛,那么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義?難道真是只是為了報仇嗎?
望著他的眼睛,榮昭只覺得已經被他黑如深潭般的眼睛陷了進去,那黑亮的明眸里映著她的模樣,清澈如山澗的清泉純粹而沒有一絲雜質。
“蕭珺玦,我好想你。”
她飽含著神情,直直的凝視著他,聲音輕柔而軟糯。
蕭珺玦定定的看著她,目光中帶著視若瑰寶的幸福光暈,他的手臂強壯而有力,緊緊的抱著榮昭。一時之間,仿佛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卻不知該如何訴說他蓄意已久的情愫。
或許是他多年來總是將他的心包裹住,從不和人說心事,面對榮昭,他滿腔滿肺的心意仍舊難以宣之出口。
頓了很久,他斯斯艾艾,“我——”
“對了,我差點忘了,我還沒和你算賬哪!”哪知榮昭突然神情一變,憶起他與榮晚見面的事。
雖然相思,但她依舊對此耿耿于懷,瞪著溜圓的眼睛,榮昭輕輕一哼,卻未脫離蕭珺玦的懷抱,質問道:“說,你和榮晚到底怎么回事!”
突來的變臉讓蕭珺玦愣了下,原來她還在生氣這件事,不禁失笑,掐了掐她的臉,很是親昵,“你不必多想,無論如何,我和她早已成為過去。”
“那你怎么會出現在那里。”榮昭心里的醋意又拱上來,撅著小嘴都要能掛油瓶子了,“別告訴我是巧合!”
過去,他的過去她都在意。
“確實不是巧合。”見榮昭噤著鼻子要發脾氣,蕭珺玦撫了撫她的背脊,榮昭果然沒有發作,只是委委屈屈地,“難道你心里還有她?”
看著她委屈的就要哭出來的小臉,蕭珺玦輕輕嘆了嘆,道:“那日有人以你的名字給我送信,讓我去滿香樓,我沒料到在那里碰到她。”
“我?”榮昭鼻孔一張,“我什么時候約你去那里了?”她憤憤喘氣,咬牙暗道:“還真讓榮昕給說對了,那個榮晚果然是為了挑撥離間。平時還真是太輕視她了,沒想到她這么會耍手段。”
不過榮晚現在不在眼前,暫且找不了她算賬,等回京的,等回去了再好好收拾她。
不過榮昭可沒有因此而消蕭珺玦的氣,她剜著一雙眼睛,揚著下巴到:“就算是這樣,那我看見你和她抱在一起哪,你都沒有抱過我。”
“她站起來的時候沒站穩,我并沒有去抱她。”蕭珺玦不是傻子,榮昭當天走后他已經猜到整件事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當時他放不下面子去哄她,而當夜他就被派來北原。
只是這場仗一打就是幾個月,本以為她一定還生著氣,萬想不到她卻跑到這來。
不知道是說感動,還是說她任性好,蕭珺玦覺得他真的是拿榮昭沒辦法。
和榮昭在一起久了,他真的變了很多,比以前主動多了,他緊緊抱著榮昭,聲音有些小,低低沉沉,還有些嘶啞,“這才是抱。”
能從蕭珺玦嘴里說出這句話,榮昭覺得心都快背融化了,她轉過身再投入他的懷里,“那我這次暫且信你,不過以后,你不可以再見她。”
女人善變,就像是六月天的娃娃臉,說變就變。前一刻還兇巴巴的,下一刻就變的溫柔如水。
榮昭仔仔細細端詳著蕭珺玦,摸了摸他的臉,蕭珺玦被她摸的不好意思轉看臉,又被她掰回來,“你這臉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說皮肉都燒毀了嗎?”
明明沒有一點疤痕,他為何要遮掩著,這么多年都以面具示人哪?他知不知道這么多年,就因為戴著這張面具,他受了多少侮辱。
想想自己叫了他這么多年的丑八怪都覺得可笑,這哪里丑,她看比蕭瑾瑜還要俊美。
蕭珺玦臉色倏然肅下來,眼睛里有傷感的思緒如落葉翻轉著,沉默了下,方道:“記不記得那次你受傷,我讓人給你送去的藥膏?”
榮昭自然記得,那次她與清河咸陽打架,弄傷了臉,蕭珺玦讓夜鷹送來的藥膏,她只是涂了一次,就一絲疤痕都沒有了。
她點了點頭,蕭珺玦道:“我軍中有一位神醫,是他治好了我的臉。那藥膏我成年累月用著,用了五年,才使疤痕去除,重換新膚。”
怪不得她只是用了一次,就可以讓傷疤全消。
榮昭覺得自己好像撿了個大便宜,若是蕭珺玦以這幅面孔示人,那長歌城還不知會有多少女子與她搶哪。
她帶著近乎花癡的目光凝視著蕭珺玦,滿臉喜滋滋的,“蕭珺玦,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