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意頭七那天榮昭去了安葬魏嬤嬤的地方,那是一片曠野,依山傍水,遍地綠草,有淙淙的流水聲相伴,是一塊風水寶地。
榮昭站在墓前,站了許久,秋水和孤鶩蹲在地上燒著紙錢。
“嬤嬤,我為你報仇了,你安息吧。這會兒你也應該見到高云意了,幫我給她帶句話,她的寶貝女兒要不了多久就會去陪她。”
秋水和孤鶩燒完紙錢就退到了一旁,榮昭蹲在碑前,撫摸著碑文上的字,似自言自語。
她回憶起高氏死的那晚…
那一晚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孤鶩陪她去的,為她撐著傘,但還是有蒙蒙的細雨撲到她的臉上。她一路向關雎苑走去,每走一步腳步都輕快一分,那是參合著即將報仇的快意與興奮的輕快。
關雎苑里的下人已經在白天被她撤走,她是侯府的管家,調動下人是最簡單的事。
她進到高氏的房間時,高氏并沒有睡,呆呆的蜷縮在床上的角落里,披頭散發,神色迷離。
見到有燭火的光亮和腳步聲,高氏抬起頭,見到她微微怔愣了下。高氏的嗓子有些啞,像是哭了很久之后的聲音,“你怎么來了?侯爺哪?”
榮昭脫下外層的一件薄紗披風,慢慢走到高氏身邊,“我父親是不會再見你的,他說等你把這個孩子打掉就可以離開侯府了。”
拿出一個信封,她扔到了高氏身上,那是榮侯爺寫的休書。
高氏并未打開,她知道這里面是什么,她只問,“那你為什么來?”
榮昭慢慢彎下腰,湊近她,詭異一笑,“我是來送你一程的。”
高氏臉色一變,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一瞬,又恢復過來,笑了笑,“我倒忘了,芳嬤嬤將所有事情都招了。此刻,你定是恨毒了我。”
她望著榮昭,“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突然之間芳嬤嬤就把我的事全都抖了出來。”
“你不明白的應該不止這一件事,為何榮曜沒遭你的暗算,為何你弄假貨被揭穿,為何放印子的事露餡…”看著高氏的臉一變再變,榮昭嘴角越來越上揚,“為何那個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當成傻子的榮昭會脫離你的掌控?”
“這些事都是你做的?”高氏臉上漸漸浮現出疑惑的神情,繼而被驚恐之色取代,“你是怎么發現的?何時發現的?”
她的聲音兀然尖銳起來,伸手就拽住榮昭的雙臂,近的榮昭可以清晰的看清她眼底的血紅,“是你的害的我!是你!”
榮昭握住她的手腕一甩,“你多行不義必自斃,要不是你做這么多事,我也找不到機會一步步扳倒你。說到底,你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算計你。”
高氏眼里充滿了瘋狂,指著榮昭的鼻子,歇斯底里的喊道:“賤人!你和你娘一樣都是賤人!她死了還要糾纏著侯爺不放,你更賤,我撫養你多年,你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你們母女都是賤人!”
榮昭二話不說上前扯出她的衣領,反手就是兩個耳光。榮昭出手又快又狠,還沒等高氏反應過來,又扇了兩個,直打得她嘴角破裂,一邊血絲滲了出來。
榮昭的手扼住高氏的脖子,用力一掐,指甲摳在她的脖子上,直到掐的她快背過氣去才松手。
高氏猛烈的咳嗽,卻不服輸,斷斷續續道:“我要告訴侯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算計我。”
“告我?”榮昭冷哼一聲,哂笑道:“別忘了我之前怎么說來著,我是來送你一程的。不對,是最后一程。你想見我爹,下輩子吧。”
高氏滿是驚恐,攥著被子往床角縮,“你想干什么?”她瞳孔一縮,“侯爺只是休了我,他并沒有讓我死。我要是死了,侯爺不會放過你,高家也不會放過你!”
榮昭用一種極其冷淡的語氣,“你這樣的人,活著只會讓人蒙羞。我爹不會在乎,高家也不會在乎的。”
她手里拿著一壺酒,慢慢逼近高氏,使得高氏原本灰白的臉色出現一種行將崩潰的神情。
她絲毫不客氣,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掙扎的高氏,騎到她的身上,掰著她的臉就往嘴里灌酒。
高氏伸出舌頭阻擋,榮昭直接扣住她的舌頭,一壺酒幾乎全都灌了進去。酒里摻了鶴頂紅,抽搐不到片刻,她就沒了氣息。
“我要化為厲鬼,日日夜夜纏著你,要你一刻也不得安寧。”
“榮昭,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我就在地下等著你!”
那是高氏死前最后的兩句話。
“小姐,時間不早了,咱們走吧。”秋水的聲音把榮昭從回憶中拽回來。
榮昭望了望天,夕陽漸漸沉下,晚霞如火紅的鳳凰在天際鋪展,她搭著秋水的手起來,一轉身去見榮曜站在身后不遠處凝望著她的方向。
走過去,榮昭問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榮曜面容上難得的嚴肅,目光從魏嬤嬤墓上收回,和榮昭一起離開,“來了一會兒,想來看看魏嬤嬤。”停了下,“我真沒想到母親——不,高氏。”
芳嬤嬤罄竹高氏所作所為的那一日他就在父親書房的屏風后面,他什么都知道了。
榮昭截住他的話,“人心隔肚皮,誰也想不到。”
短短幾日,榮曜就瘦了一圈。高氏所為,他一時接受不了,也仿佛一下子成長了許多。是啊,一個你將她當成母親的人,她卻想方設法的置你于死地,換做是誰,都沒法接受。
榮昭挽上他的手臂,頭靠在他的肩上,“阿曜,這世上最難猜測的就是人心,所以,你誰都不能相信。甚至,包括我。”
“這世上我誰都不信了,但我卻只信你,姐。”
“你不怕我把你賣了?”
“我身上這些肉削干凈也沒你多,賣了也不值錢。”
“哦,你是說我胖了?討打是不是!”
“饒命啊…”
看著榮曜邊跑邊回頭看她,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榮昭心里默默松了口氣。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遠都是一個無憂無慮的紈绔子弟,任何風雨都有她為他遮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