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昭與許氏共理家事,不比往日往來人都去高氏那回話。為了方便主事,每日便在前院的花廳里議事。
府里家事冗雜,外面的事也多,就像是這個王公家辦喜事,那個侯伯府上有喪事,或是官員升遷,世家宴席,等等,都要面面俱到,絲毫禮數不可馬虎,往往一天從早上要忙到晚上。
這一晚,榮昭才剛剛和許氏計算出這個月所需發下的月俸,正要合上賬目,便有人進來回事。
端坐了一天,榮昭屁股都坐的生疼,肩膀也酸得很,顯然有些不耐煩。
“又有什么事?”榮昭沉眉問道。
進來回話的吳大娘跪下回事,垂頭道:“小姐聽了別生氣。”又道:“老奴奉命領著上夜的人四處巡查,恐有下人不經心偷懶,忘了將各處的門落鎖,卻不巧在路過后花園時聽到不雅之聲。以為是進了貓,想著小姐怕貓,就讓人巡著聲音去抓,卻不想在假山后面見到兩個丫鬟在做那不堪之事。”
頓了頓,“現人已經壓在外面,等著小姐的處罰。”
這么一說榮昭就明白了,府里的丫鬟到了年歲,寂寞難耐,相好廝混,被人抓個正著。
“剛才見你這么著急著慌,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為了這事啊。”榮昭垂了垂肩膀,漫不經心道。
吳大娘抬眼看向榮昭,一板一眼都透著嚴肅,“小姐怎么能認為這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她們這么不守規矩,私下茍且,應該嚴懲才是。況且今日這么多人瞧見,要是小姐不重罰她們,別人就以為小姐性子好,明日就會學著,到時侯府不就亂了套。”
她語氣肅然,仗著自己是老人,就倚老賣老起來,像是在訓導榮昭一般,讓榮昭十分不爽。
榮昭打了個哈欠,以手支頤,慢慢閉上眼睛,并不言語,像是睡著了似的。
吳大娘皺起眉,聲音拔高,“六小姐,老奴的話你聽見了嗎?”
孤鶩眉目一嗔,怒道:“放肆!你這是什么態度,敢對六小姐如此說話,往日在大夫人面前也是這般張狂的!我們小姐性子好,前兩日不和你一般計較,你倒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了,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那老婆子何曾被年輕的丫鬟頂撞過,卻遭了孤鶩一次罵,心中忿然,“狗仗人勢的東西,我和六小姐說話,哪有你多嘴的份。”
這奴才囂張的很,榮昭霍然睜目,目光如炬,冷笑道:“吳大娘好大的威風,在我面前也敢罵我的人,不愧是大夫人指派管事的人,這氣度就是不一樣。”
吳大娘面色一白,面上畢恭畢敬,“老奴不敢。”
榮昭冷哼一聲,道:“別仗著在府里有一些資歷,就倚老賣老起來。以前大夫人性子好,對你們禮遇了幾分。但我可不同,我的脾氣可沒有夫人好。”
她眼神一厲,道:“孤鶩,去,給我掌她的嘴。”
孤鶩擼起袖子就去扇,一連十幾下,打得跟放鞭炮似的,立馬吳大娘的嘴就腫的老高。
見差不多了,榮昭才叫停。
吳大娘這回心里生出膽怯,諾諾的低下頭,道:“是奴婢沖撞了六小姐,請小姐海涵。”
許氏看了看吳大娘,與榮昭道:“你說大夫人是性子好所以對她們這些老人禮遇,我看倒不見得,怕是這眼里壓根就沒有你和我。終究是咱們年輕,壓不住陣腳,被他們輕待了。”又對著吳大娘冷然道:“敢對小姐說話這般無禮,我也是頭一次聽到。不知道大夫人在時,吳大娘也是這般回話的?”
吳大娘被訓得啞口無言,偷偷窺了眼榮昭,“奴婢萬萬不敢不敬六小姐和二少奶奶,只是一時氣惱,想著那小蹄子們失了規矩,怕丟了侯府的顏面,這嘴里就沒個把門的了。”
榮昭意味深長道:“吳大娘天天檢查府里各處房門是否上好鎖,卻忘記了給自己這張嘴也上一把鎖,什么好的壞的都敢從這張嘴里出,以后一定要注意著,不然你這張嘴就不用要了。”
吳大娘那張老臉紅一陣白一陣,臉上疼得嘶牙,卻要陪著笑,“是,奴婢記下了。”
榮昭又道:“丫鬟廝混的事應該也不是只出在今日,以前大夫人是怎么處理的?”
這種事換在其他人家也不是稀奇的事,再稀松平常不過。榮昭卻也沒當做什么大事,只問以前的案例,有跡可循便照著以前的做。
吳大娘回道:“這還是頭一件。”
榮昭才不信這是頭一回,不過是以前也出了事,讓高氏私下給解決了,并沒聲張。
等到了她當家做主,便將這事給捅上來,當成大事,就是要看看她會怎樣處置。
處置狠了,下人們難免覺得她不體恤下人,手段毒辣,心存畏懼卻也心生怨恨。處置輕了,又會覺得六小姐是個軟柿子好糊弄,做事也會不經心,更或者下人廝混的事益加猖獗,那便也是個治家不嚴。
吳大娘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拿這事來試一試榮昭,給她出個難題。
但不管是怎樣處理,輕了還是重了,都要有個解決,要是拖延著,或是向別人拿主意,那便是辦事猶豫,無治家之才。
榮昭臉上有不避鋒芒的凌厲之風,許氏想了想,向她建議道:“不如打幾十板子扔到莊子里去。”
這樣的處罰對他們來說實在是輕了,榮昭寧愿被人畏懼,也不愿被人輕視。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雖是個難題,但這也是上趕子給她立威哪。
“二嫂是心善之人,我可不是。”榮昭已經決定,于是道:“既然犯在我手里,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不通人情。先每人仗打五十,再將兩個丫鬟都攆出府去。”
都是簽了死契的,一旦被攆,別說是嫁人了,就連找個糊口的地方都沒有。
婢女一旦被主家攆出去,那就被視為品行敗壞,什么“勾引主子”、“輕狂放縱”或是“手腳不干凈”之類污穢的罪名就會背負在身,洗都洗不掉。如此,哪家敢娶,哪個府上再敢用,以后還怎么做人?
和死路一條也就沒什么分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