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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仁至義盡

  這個問題的回答對余容來說無疑是恥辱的,堂堂一國的太子卻被本國的皇帝送給了敵軍的將領做禮物,就為了能讓那個皇帝茍延殘喘的活幾天。

  而從他見到沈萬山的那一刻開始,就是他人生噩夢的起點。

  “沈萬山說我沒什么價值,唯一可以說還有點價值的就是這張臉,于是帶回長歌城就把我扔到天香國色樓去了。”他很低落,簡直低到谷底,卻還在一點點撕開自己的傷口給榮昭看。

  他的眼睛無神,有清淚流出,那是飽受痛心的淚。

  “我每天每天都要面對那些惡心猥瑣的人,我想逃,也曾嘗試逃跑,但抓回來就是一頓毒打。我想死,我試過上吊,可他們看著我,不讓我死,然后又是一頓毒打。”

  他望著榮昭,連笑容也是那么凄悲,“今天,我真的很希望那個人打死我,就讓我死在臺上算了,就再也不用受這樣的侮辱。可是我沒想到你出現了,你救了我,給了我自由。”

  他又低下頭,無地自容得簡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無顏面對榮昭,“我很臟是不是?很讓你覺得惡心是不是?沈萬山有句話說得對,我就是廢物。”

  一個男人,卻淪為玩物,是人都會受不了。

  榮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他,“那這么說你很恨大周了?”

  余容笑著搖搖頭,“我很慶幸戎國亡了,戎國的百姓不用再過苦日子。”

  他說的話好像自相矛盾,榮昭輕輕挑了下眉,他接著道:“你知道之前戎國的皇帝是誰嗎?”

  榮昭不懂政治,也不關心,搖了搖頭。

  “是我的叔叔。”余容說話的語氣蘊含著恨意,他的目光飄向窗外,跟隨著柳絮慢慢延長,“我的父皇是上一任戎國的皇帝,我是皇后所生的嫡子,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那個時候,戎國雖比不了像大周如此的強盛,但安隅一方也是太平盛世。”

  “父皇仁厚,母后善良,我在溫暖如百合花彌漫的家庭長大,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性格使然,我從小就不愛舞刀弄槍,只對詩詞歌賦感興趣,父皇從不逼迫我,只讓我做我喜歡做的事。”

  他的情緒慢慢激動起來,“原本戎國可以和我的家庭一樣安樂和平,可在我十歲那一年,我的父皇卻突然暴斃,最離奇的是,父皇臨終的傳位詔書不是傳給我這個太子,而是傳給經常和父皇政見不合的皇叔。而那些原本忠心父皇的老臣子,不是離奇死亡,就是遭人暗殺,到最后,他們怕了,就再也沒有反對的聲音了。”

  “甚至,甚至我的母后…”余容的肩膀在顫抖,他在無助的哭泣,“她也被那個畜生了。雖然他沒有褫奪我的太子之位,可是他把我幽禁在宮里,幽禁了我整整八年。”

  然后在“需要”他的時候,在將他放出來,拱手送給人。

“他無法和我的父皇比,他不是一個好皇帝。他驕奢淫逸,貪圖享樂,不顧百姓疾苦,甚至還要從他們本就貧瘠的身上榨取最后剩下的一把骨頭。而且他這個人很自大,又好大喜功,經常主動向其他國家挑釁,使得戎國戰爭連連,百姓苦痛難當。最后他還不知  死活的惹怒了大周,落得現在國破家亡的下場。但我知道,從他當皇帝的那一天起,戎國就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

  榮昭平靜的聽他訴說,這是她第一次能耐著性子聽人家講話。

  她沉默了,沉默與眼前的少年本應該養尊處優的幸福生活著,卻又遭受世間最悲慘的命運安排。

  從榮耀萬千的一國太子,到被囚禁的犯人,最后淪落到成為他人換取利益的玩物。

  這一路的心里路程要怎樣個千轉百回,這一連串的打擊讓人怎么受得了。

  或許這就是她認為他的眼神不同于將離的原因。

  他那雙眼眸中散發出來的憂郁與仇恨,是一團團緊縮的麻繩像長了刺長了蟲一樣在他的心里撕咬凌遲會就的。

  可他又是不甘的,他并沒有徹底的認命,他骨子里還有一份保留的自我尊嚴。即便在所有人面前他是一個沒有尊嚴的人,但他的內心仍舊保留著最后一片。

  “你多大了?”榮昭無意識的伸出手撩開他貼在臉上的頭發,這樣的神情舉止不像是一個只有十六歲女孩該有的模樣,反倒讓人無端的覺得她已經歷經滄桑。

  “十八。”伸過來的手有淡淡的玫瑰花的味道,余容心里微微顫抖了下。

  榮昭問道:“戎國的皇帝現在在哪?”

  余容回道:“你們大周的皇帝仁慈,并沒有對他趕盡殺絕。據我所知,沈萬山為他求了情。大周的皇帝封了他一個名存實亡而又諷刺的戎殤侯,現在應該在剛被大周劃分進國土的原本戎國土地上的某一處宅子里被囚禁吧。”

  “你想報仇嗎?想親手將那個把你推入地獄的人血債血償嗎?”榮昭帶著試探的語氣問道。

  果然,余容的眼睛像是點燃了火把一般,熊熊燃燒,甚至在那如火的眸子里榮昭已經看到迸發出的火星。

  “當然,我從被你救出來到現在還能茍延殘喘的活著,就是依舊存著這個信念。甚至,現在我心中的信念越來越強大,我本以為我將暗無天日的在那骯臟的地方不知要摧殘到何時,而現在你將我救了出來。”他滿含希望的看著榮昭,抓住她的胳膊,“你可以幫我是不是?”

  榮昭看得沒錯,他就是一匹潛藏的狼,只是現在還太柔弱,還有長爪牙。

  榮昭推開他的手,“幫你?我為什么要幫你?將你從天香國色樓帶出來,又給你請大夫治傷,已經算是我對你仁至義盡。你知道嗎?這還是我第一次幫人。”

  她搖搖頭,撇了撇嘴,“不過我也是心血來潮,但說實話,幫人這事真不是人干的,太麻煩。以后,我都不會再幫人了。”

  她起身正了正衣服,“好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她背著手往外走,到門口時驀然回頭,“要有收獲就要付出,而且付出的遠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我對你的幫助從我邁出這道門截止。不過你要是想留在這里,也是可以。以后這座宅子就由你負責,打掃,收拾,修葺之類的統統你來做。別以為你曾經是個太子,就可以養尊處優,本大爺不養閑人。做的不好,哼,那就給爺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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