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一輪明月高掛似練的月華如水般傾瀉,房頂之上,青絲隨著夜風起舞,白衫衣袂翻飛,傾世容顏手執白玉蕭,又吹起了那首悠揚中透著哀怨的簫聲。
聽得有琴音來和,帶著軟綿悠揚其中不乏欣喜雀躍之情,完全不符合此時心境,簫聲止。
李舸收了簫聲,心情亦如簫聲蕭瑟蒼涼,他想回新羅,無時無刻不再想著回國,卻只能夠依附外在的勢力存活。
一道玄色身影躍上房頂,手上拿著兩壇酒,沒有任何言語,擇了一壇遞了過去。
平日里他是很少飲酒,聿王知道他心中苦悶,李舸心領神會,敲開了酒壇的封泥,舉起酒壇痛快的喝了一大口,卻是有些辣喉。
月朗星稀,弦月當空,夜風吹動著兩人衣袂飄動,月下當空,軒轅罔極望著茫茫的暗夜,哥舒蘅白日里的話又何曾不刺激著他的心。
幽幽轉過眸看著李舸,他的心真的太軟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舸,你放心,本王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用不了多久,你一定會回到新羅的。”
“我相信你。”又喝了一口,話雖篤定,心中分外苦澀。
軒轅罔極如幽的瞳眸難得平靜,望向李舸,“就沖著你的信任,我敬你!”舉起手中的酒壇痛飲一口。
兩人很有默契的相視,紛紛舉起酒壇,“今日,不醉不歸!”
此時,影衛在暗處守著,夜錚并不擔心兩人的安危。
宴玖身上有傷,涂過金瘡藥,背脊的傷口剛剛結痂,哪怕是輕薄的衣衫碰觸都如無數綿密的鋼針刺入皮肉,根本就穿不得衣衫,上身只著了一件紅色的肚兜。
門口,傳來吱呀一聲,夜錚從門外走了進來,手中拿著白日里從李舸手中討要的玉露,涂抹之后不會留下疤痕。
剛剛走入房中,見宴玖趴在軟榻上,上身僅穿了一件肚兜兒,忙不迭又退了出去。
“我去喚一個婢女來。”
夜錚本是前來送藥,平日里都是男子,均不用通傳,哪里想到今日竟然見了宴玖泄了春光。
宴玖并沒有覺得哪里不對,沒想到夜錚竟然被她的樣子嚇了回去,他不是一直當自己是男子的。
“我又不能夠吃了你,不過是傷口實在癢痛難耐。”
夜錚就是知道皮肉新生肉芽之時是最難熬的,讓她穿上衣衫,怕是又要撕裂傷口。
“我將藥瓶放在門口,你記得涂上。”
宴玖見夜錚要離開,沖著門外道:“別走!我的后背又沒長眼睛,你不是一直把我當成男人的,男人和男人之間還害什么羞。”
這個女人還真是粗枝大葉,他若不進去倒顯得他是在害羞,一向沉穩的夜錚,一想到那背脊,心間竟然有些紊亂,一切都是在看到她穿上女裝之后。
夜錚再次走進房中,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慌亂,不是欣賞女子美麗的。而是落在宴玖背后和手臂上的鞭痕,深可露骨,那金瘡藥不是凡品,生肌去腐。傷口已經消腫結痂,邊緣收斂,隱隱可以看到里面粉嫩的肉芽。
宴玖是心癢難耐,傷口火辣的疼痛,委實難捱。癢痛肆無忌憚的從皮肉里鉆出來,火急火燎的讓人心煩。
“夜錚,你拿來的藥可否止癢?”
“可以。”
見宴玖癢痛難耐,夜錚將手中的白玉瓶蓋子打開,清淡的幽香撲鼻,滿室皆香。
取了玉露滴在傷口上,手指輕輕碰觸傷口,冰涼涼的,伴有刺痛,他的手掌太過粗劣,宴玖微微顰眉卻沒言語。
見宴玖皺眉,“很痛嗎?”
“沒有!”她不怕疼痛,就怕癢。
難得夜錚如何溫柔待她,心中很歡喜,原本以為他就是個不解風情的大木頭。
涂過藥之后,夜錚取了薄薄的紗衣為她蓋上,叮囑道:“每日涂抹就不會留下疤痕。”
宴玖英武的眉梢舒朗,難道他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
“夜錚,你為何會怕我留下疤痕,難道你喜歡阿玖。”
夜錚不得不承認,宴玖這么多年留在他身邊,他已經習慣了她的陪伴。
他的性子很孤僻,男女之事他不曾經歷,不清楚是不是喜歡。即便是喜歡,七年來一直拒絕,讓他承認喜歡,總覺得有些難為情。
夜錚冷冷看了她一眼,冷道:“我怕你嫁不出去,整天賴著我。”
宴玖原本心中還是有一份期待,難道是她會錯了意,“你走吧!已經很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對你我都不好。阿玖以后可還是要嫁人的。”宴玖明顯已經說了氣話。
夜錚在還沒有想明白兩個人之間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愫,真的只是一種習慣,或者是喜歡。
他是孤兒,從小無父無母,在王爺身邊長大,萬事都要以王爺的大業為重,兒女私情暫且放在一旁。
夜錚沒有回頭,直接走了出去,宴玖懊惱皺眉,“死夜錚,說一句喜歡就那么難嗎?”
翌日,繁華的帝都,人流如織,街道兩旁店肆林立,高懸的招牌無精打采的曳動著。
城門處,一處豪華的酒樓內,透過二樓的窗戶可直接看到城門口發生的一切。
軒轅罔極朗若銀星的眸光刺破濃云看著窗外,手中拿起酒杯小酌,李舸陪在身邊,卻是只飲了些清茶,昨夜宿醉,已經將酒毒清除,身子依然有些不適。
見他眉間舒朗,聿王今日心情甚是愉悅,就知道他對哥舒蘅是嘴硬心軟,“王爺,今日四皇子離開京城,既然來了咱們本應親自送別。”
軒轅罔極漫不經心的抬起雙眸看他,“還是不必了,就是咱們送,他也未必看得見。”
李舸不解道:“此話何意?”
軒轅罔極再次將眸光望向那即將啟程,浩浩蕩蕩的隊伍,那隊伍前面豪華的依仗。
那馬車之內坐著的便是西番四皇子哥舒蘅,眉下那雙眼眸更是濃郁了幾分。
“太子聽說蘅來別院贈藥,有心與之交好,得知蘅要離開,昨晚在千嬌閣獨自設宴,蘅是風流快活了一整夜,此時怕是在馬車內見周公,咱們還是不必打擾。”
原來哥舒蘅就是料到他離開京城,太子會大獻殷勤,所以借著送藥之名向他們告別。
既然聿王不是前來送別哥舒蘅,那他如此大張旗鼓的帶著他出來究竟是去哪里?不會只是想出來走走那般簡單的,定是另作打算。
思及此,雋秀眉眼看向軒轅罔極,溫潤醇和,“不知王爺稍后要去哪里?”
“去文家。”這一次他要光明正大的去。
一輛精雕的馬車沿著城中的青石路穿城而入,高頭白馬,車體考究,停在文將軍的府邸前。
此時辰時剛過舅舅還未回府,他是專程前來將軍府看外公。
軒轅罔極推開門扉有馬車內躍下,李舸緊隨其后走了下來,文府的管家見聿王與新羅的世子突然駕到,忙不迭出來相迎,并且命人前去通知老太爺與大小姐,被軒轅罔極阻止。
軒轅罔極知道,此時外祖翁應在院子里面武動刀槍,不論刮風下雪幾十年從未間斷,因此他老人家身子骨如此硬朗。
文府的布局同以往的府邸不同,整個府邸格局類似軍營,看上去肅穆,文家累世從軍開國功臣,與西林家同為五大家臣,在大的歷史上書寫過華麗的一筆。西林家已經隕落文家還在,在衛家專權不斷打壓之下勢力暗暗轉向暗處,韜光養晦,謀求盛世的機會。
時以清秋,穿過破敗荷塘蒼郁林木,一行人來到一處幽靜的院落,隱隱聽到如細雨般簌簌的聲響,軒轅罔極四下探尋,見遠處一眉發花白的老者,手中重達三十六斤重的長刀竟也武得虎虎生風。
“外祖翁!”
文弢聽到遠處呼喚,忙不迭收了手上長刀放在一旁,雙手抱拳道:“老夫見過聿王世子殿下。”
“文老將軍使不得!”李舸忙道。
軒轅罔極上前去扶他,“外祖翁快請起!”
文弢郎笑道:“聿王是老夫的外孫兒不假,可這禮數還是要的。”
難得在軒轅忘記的臉上見到了溫和,或許是血脈里一直隱藏的少有的親情使然。
“外祖翁,過幾日孫兒就要離開皇城,臨走之前還是前來拜見。”
文弢將兩人讓到了偏廳,彼此話話家常。
閣樓內,已是深秋,依然繁花似錦,翠竹茵茵,是整個文家府邸最有生氣的院子。
嬤嬤在教習她背誦皇家的祖訓,皇家的祖訓繁多,嬤嬤的聲音細如蚊吶,文臻聽得昏昏沉沉,是爺爺命她背誦。
“好了,你下去吧!”
文臻拿起那厚厚的冊子,上面上百條的祖訓,看的頭疼,不覺揉了揉太陽穴,爺爺除了讓她背誦皇家的祖訓,晚上父親回來還要同父親學習如何處理政務,了解朝堂之上的格局,一切都是在為成為皇后而做準備。
錦兒從外面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小姐,聿王來了。”
文臻訝然而起,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錦兒,你說何人來了?”
“聿王,還有新羅的世子,如今就在偏廳。”
文臻眉間甚是歡喜,將那冊子隨意丟在一旁,“錦兒,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