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用余光一直悄悄觀察著母親的表情,她可以明顯的察覺到自己說完那句話后母親夾菜的手頓了頓,隨后又若無其事的接著吃飯,好似她說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樣。
但是母親接下來的這頓飯再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也并沒有因為他要在里面呆半年而多說什么。
她惴惴不安的抿了抿有些干澀的嘴唇,不尋常啊,太不尋常了,她總覺得母親不該是這個反應啊,究竟是哪一環出錯了?
難不成母親什么都不說就真的是不阻礙他們之間的感情嗎?
她不明白!
她有時候也躺在床上,靜悄悄的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揣摩母親的想法,想著如果自己是母親的話,如果自己的女兒遇到這種事情該怎么辦。
想來想去都覺得一個正常的疼愛女兒的母親或多或少都會勸一勸自己的女兒再認真的多考慮考慮,好好的看清楚這個人的人品,看清楚這個人究竟值不值得托付終身。
但是母親竟然什么都沒有說。
她卻不明白,從她意識到母親不正常的態度以及自己躺在床上仔細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就已經如母親的愿了,因為她已經不止一次的認真考慮過他們之間的未來了,也不止一次地懷疑過這個男人是否真的可靠了!
究竟這個男人是否真的可靠?究竟這個男人是否真的是自己想要的那一個?究竟他們兩個人之間那種所謂的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感情是否真的能夠給自己一個安定的未來?
似乎這些就是她這段時間來一直考慮的問題。
其實有時候她的要求真的很簡單,可是有時候又并不明白為什么這個簡單的愿望竟然實現的這么困難,自始至終,她只想有一個溫馨的家。
她終于知道那種不安感是什么了,在辦公室里的不安感,源于已經好幾個月不露面的另一個老板,以及一直坐鎮在公司的日益暴躁的另一個老板。
她也終于知道辦公室的同事們整日里討論的事情是什么了,也終于想起來前段時間自己走神的時候劉姐對自己說的話究竟是什么了。
“現在徐總出了事,你作為他表弟的女朋友,以后在公司的日子可能會越來越不好過。”
對,徐總出事了,并不是什么出差外干,也不是什么秘密培訓,而是出事了。
不知道徐總家里究竟出什么事了,只不過月底查賬的時候,吳總發現公司的賬目總是對不上,而且那時候徐總已經聯系不上了。
很明顯,這筆錢肯定是被徐韜拿走了。
不知道是在什么樣心情下吳總最終選擇了沉默,這個陪著徐韜在最艱難的時光里走出來的男人非但沒有選擇報警,而是賣了一套自己的房子補上了這些虧空。
就像當初徐韜想創業卻拿不出來錢一樣,這個男人毫不猶豫的拿出錢陪著徐韜一起創業,有風險也都自己擔著,有好處卻兄弟們一起共享。
但是畢竟是被兄弟這么不聲不響的插了兩刀,吳總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因為這個一直默默承受一切的男人似乎已經有些扛不住虧空有些大的公司了。
她是在衛生間里聽同事們說起這件事情的,可能她們都沒有意識到她在里面,所以她出去的時候她們明顯吃了一驚,而且都默契的閉了嘴。
可能真的如劉姐所說,她們都認為她畢竟是徐韜表弟的女朋友,和徐韜的關系肯定很好,所以她們說徐韜壞話的時候一向都避著她。
她已經被她們排斥了,這段時間竟然一直心大的沒有察覺出來。
她們說,公司曾經有人看見吳總的一套房子掛在中介,廉價出售,一問才知急需用錢。
她們說,一定都是因為徐韜捐款私逃,才使得吳總不得不自己想辦法補足這些虧空。
她們還說,像徐韜這種在背后插兄弟兩刀的人,如果是她們自己,早就報警了,怎么可能還會把這種人當兄弟,恨不得在這種人身上捅幾刀。
她聽到這些消息真的很難以置信,這段時間因為一直因為他和家里的事而煩心,再加上公司的人一直避著自己,而且她自己也沒有多關心過,以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她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這些事。
當時的心情真的難以形容,她直接想也不想的就出去想要向同事們問清楚,但是同事們都通通的閉了嘴表示不知道,衛生間里一瞬間竟然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了。
她印象中的徐韜,熱情,負責任,也愛開開玩笑,但都不是她們嘴中形容的那個徐韜。
她們肯定是搞錯了,這些話都不是從吳總嘴中親口說出來的,她們怎么就能先言之鑿鑿的定人是非呢?有證據嗎?
可是如果真的是真的呢?
不,不會的,她反復的否定自己,肯定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徐韜肯定也有什么苦衷,徐韜一定是遇到什么難處了。
總覺得不久之前她還聽他說自己這位表哥馬上就要做爸爸了,整天樂呵傻笑的跟什么一樣,他當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都為自己的表哥感到高興,整個人全身上下都充滿著喜悅感,她當時因為擔心他是在暗自勸自己早點嫁給他給他生孩子,就沒有多回應他的喜悅。
沒想到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竟然出了這種事。
他知道嗎?他知道自己的表哥出了事嗎?知道自己的表哥做出這種事嗎?知道徐韜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她真的很想馬上就見到他,好好的找他問清楚,當時她曾讓他打聽徐韜的消息,他打聽到了嗎?
她再一次不知不覺的走到派出所,她竟然連他被判了半年之后關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一再的來到這里,可是這次得到的消息讓她更加的感到心酸。
他已經出去了,被他的父母想辦法取保候審了。
究竟是什么時候的事呢?為什么自己不知道呢?既然他已經出來了為什么不聯系自己呢?
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警局外面的凳子上,嘴里喃喃的問道‘為什么’,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關于他的消息,自己似乎永遠都比較滯后,原本以為之前他被關在里面是張父張母不喜歡自己才這么做的,可是他現在已經出來了,自己竟然還是不知道,哪怕張父張母不愿意通知自己,難道他也不愿意通知自己嗎?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還在為他擔心啊?
她在這一刻真真正正的覺得自己與他來說其實真的算是一個外人,就好像自己曾經把他當成外人一樣。
但是那時候他因為這種事而生氣,自己都在努力的改了啊?自己已經開始學著慢慢的依賴他啊?為什么現在反而是他這么對自己呢?
在他們張家人面前,自己是個不值當知道任何消息的‘外人’,在公司里,自己也因為徐韜的關系而被同事們當做外人。
她一時間覺得自己似乎過得很失敗,怎么竟然混成了這個樣子?
她拿著手機,竟然也不敢再打電話給他問問他的情況了,是否他已經決定要和自己…
她馬上剎住自己的想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但是她最終也沒有勇氣再主動的撥出這通電話給他了。
至于那些自己不確定的事,就仍舊先不確定著吧,她現在也沒有再追究下去了刨根問底的心情了。
她的小電動車,因為覺得有時候騎著太麻煩,還要到處找路,也有時候竟然莫名其妙的覺得就是買這輛電動車的那天他才進去了,因而有時候竟然連這輛電動車都不喜歡了。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之后,她已經很少再去碰自己那輛千挑萬選的電動車了。
但是此時坐在公交車最后一排,頭靠著窗戶的她這一時刻想到這件事竟然笑了。
她在自嘲,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嘲笑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
自己這么整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有必要嗎?說不準別人還在背后因為你一陣瞎忙活而看熱鬧呢。
家里現在空蕩蕩的,母親終究還是被自己和姐姐勸的離開這里了,她回家后看著黑漆漆的家發現自己竟然連開燈的勇氣都沒有,再也沒有人做好飯等自己回來,再也不會有一盞燈為自己亮著了,這里已經徹底的不能再稱作一個‘家’了。
她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笑著笑著就哭了,自己一個人終于忍不住在沒有任何暖意的屋子里哭了,她哭父母的離婚,哭自己這段時間的委屈,在張父張母處受的冷落,以及今天在他那里受到的冷落,還有同事們把自己當作異己來排斥的行為。
她覺得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是錯的。
既然如此,那么有些事情也就沒有必要再做了,她流著淚憤憤地想著,沒必要再去關心他怎么樣了,更沒必要再去擔心徐韜究竟出什么事了,只要每天過自己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夠了。
沒必要因為融入不了別人的聊天而失落,沒必要因為受到別人冷落而焦慮,更沒必要因為別人的漠視而不甘。
自己就應該亦如自己曾經的樣子,不問別人,不想過去,不看未來,活在當下,漠視這個世界,漠視所有的外人。
這才是她,學著一直討好別人的那個人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