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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請君來(二)

  白府窗門外,云厚蔽月,昏鴉哀嚎,讓人從心里生出恐懼來,屋內殺氣濃烈逼人,不知是誰點亮了一簇火把,這一點光亮,似乎能焚盡一切。

  白寒煙眼見著一屋子的持刀殺手,神色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低垂眼皮,蝶須似的睫毛瑟瑟的抖著,良久,她淡淡的笑了起來,低聲道:“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誰生誰死尚還未可知。”

  “尚未可知?”靈姬瞇著眼睛看著白寒煙,見她也偏頭看著自己,此刻白寒煙的唇角一絲弧線若有若無,云淡風輕的神色,讓靈姬不由得眸心微斂,浮出狠厲來,沉聲對那群殺手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給我上!”

  她這一聲呵令,滿屋子的這一群黑衣人相互對視一眼,似乎有所猶疑,緊了緊手中的刀柄,最終卻沒有一人先動手。

  靈姬見狀大怒一聲,妖媚的臉上都有些猙獰起來,她攥起了拳,恨恨的一跺腳道:“你們可別忘了你家主子,今日他若不交差,可是要被殺的!”

  靈姬的此話一出,似乎抓住了黑衣人心中所懼,他們沉下心,手腕一轉,手中的刀閃著清寒的流光,這一刀光晃了在讓白寒煙的眼睛上,讓她微瞇了一下眼睛,也就在這一瞬的空隙,她便被這群黑衣人緊緊壓制在中間,動彈不得。

  “殺!”

  撲擊而來的黑衣人口中發一聲喊,刀掌如風,眼看著這數十把長刀齊齊落下,將白寒煙單薄的身子砍成碎片,她清秀的小臉眉目深沉,勾扯著嘴唇,輕聲道:“真沒想到,我大明朝的柱石,堂堂的錦衣衛,竟然也干這種暗室斂財,半夜殺人的勾當!只是我不知我父親死的那一夜,除了林之蕃,還有誰動的手?”

  看似軟綿綿的話卻似乎有千斤之中,在屋內像一個炸雷一般轟然炸響,這數十黑衣人皆是一頓,手中的刀舉過頭頂,卻皆是停在半空中,無一人敢落下。

  這舉動似乎戳中了痛點,白寒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的眼中升騰起怒火,陰惻惻地看著這群人,而那雙美目中又似乎有一股悲絕浮動,攪弄著她的心口,連呼吸都覺得痛。

  這一切果然如此!

  白寒煙抬起眼,目光錯開眼前的黑衣人,透過站在門口的靈姬,直直的落在外面,她知道,今夜一切都揭開了。

  只是過了許久,她始終咬著紅唇,靜默不語。

  此時正是子時過后,天黑的正濃,遠處破敗的回廊青瓦潑墨似的,陰森森的仿佛永遠見不到光彩,就如同暗處的人一樣。

  良久,白寒煙低下眼,如自語一般,喃喃道:“何苦呢?”

  沉重的三個字似乎別有深意,門外的冷風也仿佛在白寒煙話音落下的瞬間驟然騰起,好像是誰沉不住氣,亂了呼吸。

  越接近真相,白寒煙卻越發的平靜,淡然一笑道:“出來吧,我知道你在外頭,不然以靈姬一個叛族之女,又如何指揮得了錦衣衛?”

  門外依舊靜悄悄的,只是空氣中似乎傳來了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嘆。

  不知怎么了,白寒煙怒從心頭起,柳眉微豎,伸手一把推開擋在她前面的錦衣衛,大步朝著門口走去,站在靈姬身旁,對著黑沉沉的夜色,她怒著吼出聲來:“怎么,你是不敢出來了嗎?還是你堂堂錦衣衛指揮使是敢做不敢當的人,只敢偷偷的躲在暗處,就連走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白寒煙的余音在空蕩蕩的白府里一點點的飄蕩散去,一時,屋內眾人皆靜默,只有靈姬的眼神是看戲一般。

  時間仿佛停滯了,似乎過了許久,庭院老樹下又緩緩響起一陣低沉的嘆息,然后一個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緩緩的在黑色顯現出來,一點一點的向白寒煙走來,漸漸讓門口的白寒煙越發的看清楚他的輪廓來。

  “紀挽月,我真的沒想到這個人會是你!”白寒煙的心中不知是個什么滋味,被欺騙,被戲弄,被利用,無數的冰涼與悲傷充斥著她,她冷笑的道:“紀挽月,這一年多,我真心當你是知己,朋友,待你這份情意,算是我白寒煙錯付了。”

  紀挽月在門口石階下駐足,屋內的火光微弱的渡在他的臉上,顯得他臉色有些冷漠,他怔怔的的看著她,雙眼里糾結著痛楚,紀挽月索性閉上了眼睛,動了動嘴唇,終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白寒煙睜著著一雙明亮的大眼,對于紀挽月的解釋她心中始終存著一抹希望,但愿他是有苦衷,亦或是不得已,可是白寒煙也知道,這希望也太過渺茫了。

  “你是幾時懷疑到我身上了?”紀挽月又再次睜開眼,眼中已經恢復到了往日里的清冷,再無任何情緒:“我自認為偽裝的很好,至少也是情深意切。”

  冬日里的寒風中,紀挽月迎風站立,身上的暗紅大大敞張揚炫目,在風中獵獵展開,猶如洇了血腥的旗幟,突然間,白寒煙幾乎感到眼前一切東西都像在打轉,幾乎站不住腳跟。

  “其實…我從未懷疑過你。”白寒煙臉龐褪盡了血色,身上一襲白衣裙襯著她臉色蒼白的,就透明一般,在月下朦朧的她孱弱有些不真實,恍若隨時都有可能香消玉殞一般。

  頓了頓,白寒煙失笑的又道:“若不是這次詔獄里靈姬的這一場陷害,我也不會懷疑你。”

  門口的靈姬聞言,臉上的神色變了變,狠毒中又帶了一份譏嘲。

  紀挽月眼波流轉,兀自沉思良久,他扯唇自言自語一般低喃道:“原來是這兒出了問題,可這兒并沒有直接的證據,你單憑猜測就懷疑到我身上,白寒煙,這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你錯了。”白寒煙凝著他,神色有些黯淡,低聲道:“詔獄里是何等地方,那是直接任命于皇帝的隸屬,說是銅墻鐵壁也不為過,即便是段長歌這樣的高手,若是單槍匹馬的闖入也要費一番心思,可是靈姬是一個女子,又如何下毒殺害三個分別關押在不同牢房的人?又那般準確無誤的找到三個人的關押之地,殺人于無形?如果沒有人暗中相助,這一切如何解釋得通?”

  紀挽月默然片刻,忽然抬眼皺眉問道:“即便如此,錦衣衛中有那么多人,能夠暗中幫助靈姬的又不是我一人,無憑無據,你又如何就確定那個人一定就是我?”

  白寒煙嗤笑一聲,說道:“證據?紀挽月你別忘了,在詔獄里甲字號牢房可是重等牢獄,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沒有你的同意這可能么?還有,前兩天段長歌護送周瑤回京的途中,眾目睽睽之下,周瑤被暗殺于轎攆之中,連段長歌都未曾發覺…”白寒煙抬起明亮的眼,怔怔的釘在紀挽月的身上,聲音里隱隱生出幾分寒意道:“試問如此高手這世間又能有幾人?除了你錦衣衛指揮使,我再也想不到別人,所以這段時日,你根本就沒有去綺羅族,不過是你掩人耳目的幌子罷了,你說,你又如何不讓我懷疑你?”

  一切都被血淋淋的挑開,紀挽月神色淡淡,點頭頷首,算是應了這一切,勾唇道:“你說的都對,是我告訴靈姬三人的關押之地,也是我讓錦衣衛那夜守夜兄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日在官道之上,也是我動的手,只可惜…這一切都沒能如愿,靈姬被你發現了,就連那日在官道上,殺的竟是一個替身,沒能將段長歌拉下馬,還真是可惜了!”

  紀挽月睨了一眼白寒煙,似乎是勸說道:“事到如今,你知道真相與否,也無關緊要了,你若乖乖將那些銀子交出來,也許我還能留你一條性命。”

  “銀子不就在那里了,王昕已經進去了。”白寒煙臉色如常,并無多大波瀾。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紀挽月猛然上前一步,抬手捏住白寒煙小巧的下巴,指尖微微用力,低聲道:“你敢只身一人引我現身,恐怕定會留了后手吧?”

  紀挽月的話音一落,王昕便灰頭土臉的從暗道里爬了出來,一邊拍著塵土一邊怒斥一般道:“白寒煙,你竟敢耍我,這底下根本就沒有銀子…”

  王昕的話未說完,他便被錦衣衛按倒在地,他慌亂的抬起頭看著門口的紀挽月,微愣了愣,他真的沒想到來人竟是他,難道皇上那也有所懷疑了?

  他抿了抿嘴唇,怒道:“放肆!紀挽月你竟敢扣押本官!”

  紀挽月皺了皺眉,似乎有些嫌吵,不耐煩的擺手道:“把他拖下去,明日押到金鑾殿里,由著他向皇上解釋吧。”

  王昕聞言神色大變,慌恐萬分的想要開口再說些什么,卻被錦衣衛封了口,強行壓了下去。

  白寒煙掙脫開紀挽月的束縛,冷眼瞧著他被拖走的背影,嗤笑道:“紀挽月,你做事真是雷厲風行,手段強硬,還真不愧為錦衣衛指揮使。”

  頓了頓,白寒煙的目光從王昕的背影上收回落在他的身上,陡然一沉,聲音也沉了下去:“我父親死的那日,你是不是也如此手段,又或者是…更甚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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