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汐宮的宮殿燭火長明。
鮫人侍衛從外走進寢店內,望向那整日整夜不曾合眼的新主君道:
“君上,結界被破,族人擅自出宮,已被屬下抓獲,請君上發落。”
身后的鮫人侍衛押了好幾個鮫人進來,北澤掃了他們一眼,既而低眉道:
“讓他們走吧!”
“君上!”
鮫人侍衛只看到北澤伸出的手掌,讀懂那不愿再議的手語后,鮫人侍衛才帶著出逃的鮫人離開。
床上的雪沁撐著手臂,想坐起來,但下身是蛇尾,她還不太適應。
北澤連忙將她扶坐起來,她的臉傷疤已褪,又呈現往昔的容顏,此時她正低頭仰著頭望著他。
“北澤!”
“你醒了?身上可還疼。”
她微微搖了搖頭,眼睛不經意間瞥見北澤的手背有幾處擦破的口子,她指著他的手背問:
“你的手?”
“哦!不礙事。你現在身子弱,要好好休息。我吩咐侍女,一會給你燉碗熱湯來,你先好好躺著吧!”
他給雪沁拉過被子,隨后便轉身往門外走了,雪沁聽到他對侍女吩咐道:
“在這里看著圣女,若是她有什么閃失,我拿你們是問!”
只聽得侍女答應了一聲“是”,隨后便是長寂。
良久,又聽得門外有婦人的聲音,腳步急促。
“里面怎么樣了?”
雪沁沒有聽見回答,只是又聽見婦人說:
“那孩子,是不是真的沒了?”
雪沁心中大駭,她向床下爬去,爬到門邊猛然推開門,人首蛇身的模樣,把門外的婦人和侍女嚇得不輕。
她驟然奔至其中一個侍女的身邊,手不知何時已扼住侍女的咽喉,冷聲道:
“回答她!告訴我,我的孩子是不是沒了?”
侍女雙手抓上她的手,不停地拍打著,雪沁把手松開,只聽到侍女說:
“君上不讓我們說,怕你傷心,可是…”
侍女鼓足了勇氣也沒敢說,她當時端著水給她清理著傷口,北澤主君命令她不準說出去,她看著眼前目光兇狠的雪沁,只能搖了搖頭。
雪沁閉上眼,心中的無限哀痛瞬間隨著淚水奪出了眼眶。
君后看見雪沁悲痛萬分的模樣,同是女人,連忙勸道:
“雪沁,你還年輕,你和北澤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婦女一直在雪沁的身邊開導著她,只是,不論她說什么,雪沁仿佛都聽不進去。
她只看到雪沁抬起頭把眼淚灌回了眼眶,隨后,一陣涼風襲來,雪沁便騰地而起。
眾鮫人皆只看到一條蛇尾飛升,轉瞬,那蛇尾便消失了。
虞淵,羲和正與離朱坐在亭臺里喝酒賞花,突然一頓狂風大作,盛開的花瞬間只剩了枝干。
羲和站起身來,剛立定,便看到一身蛇尾的雪沁立在空中,她的眸子仿佛能滴出血來。
“是你?”
“沒錯,就是我!”
羲和氣道:
“你還敢來?”
“我有何不敢來?”
雪沁冷哼了一聲,旋即沖到離朱的身邊,將從未用過的雪飲劍此時抵在離朱的頸項上,羲和見狀,連忙提劍迎了過去,雪沁暴怒,吼道:
“等我結果了她,再來料理你!”
她蛇尾一擺,將羲和卷起摔向遠處。回頭瞪向離朱,冷聲道:
“我決不允許你活下去!”
離朱看向眼前如怪物般的雪沁,心里不禁害怕幾分,她假裝柔弱地往后退,喊道:
“你別過來!女神,救我!”
“你不是會業火焚心掌嗎?你不是會借刀殺人嗎?怎么,現在又多了一招故作柔弱了?”
她好恨!
她揮起手掌打向離朱,離朱也不逃也不躲,怔怔地站在原處接了她的那一掌。
羲和剛飛回來看見離朱挨了雪沁一掌,瞬間怒火中燒,提著劍就往雪沁的方向襲來,雪沁騰空躍起,宛如一條龍游竄在空中,羲和看到她的頭想劈過去,卻劈了個空。羲和看見了她的尾,復劈了過去,仍是劈了個空。
雪沁徑直地繞過羲和,一條蛇尾卷起地上的離朱拋到空中,她反握著雪飲劍想徑直穿過離朱的身側,劃破她的咽喉,但近離朱的身側,離朱卻被一襲白衣搶走,來人將離朱抱著飛離出去。
他抱著她在空中旋了個圈,繼而緩緩地將她放到地上,轉身搖開他手中的那把玉扇對雪沁道:
“你為何濫殺無辜?”
雪沁冷笑,反問道:
“無辜?”
他竟然說她是無辜?
“師父啊!好歹我也叫過你一聲師父,你看到我如今的模樣可會習慣?呵,也對,在師父的眼里,我只是個妖罷了。所以…”
所以,即便她變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他也不會有半點心疼,全力護著另一個人嗎?
她好恨!
她拎著雪飲劍仍是向離朱劈去,司燁躍空而起,手夾著她手中的劍身,冷聲道:
“夠了!”
雪沁氣得一掌劈向司燁,心里又氣又痛,她揪起司燁的領口,看著他的眼睛,那雙令她一次又一次淪陷的眼睛,如今卻令她感到陌生感到可怕。
“司燁,你的心里真的不會痛嗎?”
“你要殺她,就先殺了我!”
“好,很好!”
心動就在一瞬間,心死也只在剎那。
“司燁,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她痛苦得吼叫著,雙手緊握拳頭體內爆發的怒氣到處橫沖直撞,妄圖突破她的身體,她痛苦到渾身扭曲,蛇尾擺動一次,地表便塌裂一次。
她的眼珠赤紅,那如魔的血色正一臉哀傷地望著他。
“小妖!”
司燁只覺得自己的心里好疼,他只是幾夜沒去看她,她怎么就變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
羲和這時拎著劍朝著雪沁砍去,司燁看見時忙喊道:
“不!”
司燁連忙扔出玉骨扇。
雪沁袖子一揮,羲和的劍掉落在地,而司燁的玉骨扇又重回司燁的手里。
“燁兒,殺了她!她是你的劫,留著早晚有一天會害死你的。”
羲和喊道。
雪沁仍是一臉哀傷地望著司燁,那樣的眼神,一旦閉上眼睛,便可盛出滿滿一缽淚來。
虞淵的花雨肆虐,空氣里都是花香,讓她忍不住想起那一夜遍室的粉光和花香。
眼前的人是枕邊人,她的枕邊人,已經有了別的心上人。
這樣的結局讓她無法承受。
“你可以不愛我,可以傷我、毀我,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我不能放過那個兇手!”
她舉起手來,僵在空中,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過她抽動的嘴角。
司燁在一旁,連忙將雪沁擁入懷中,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你剛剛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雪沁抓著司燁的衣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良久才道:
“我們的孩子,沒了!”
他前幾夜去看她,只道她是睡不好,卻從不想她因何而睡不好,她之前給自己織的衣物,他也只是以為她想著未來要跟自己兒女雙全,自己不能守著她,便也不敢給她希望,本想把自己的心藏起來,不動聲色,讓她忘了自己,好好過,可是如今看來…他抱著她,心里疼得不像話。
云扶聽見打斗的聲音,慌忙奔了過來,聽到雪沁說的一番話后,她也不禁泣下襟來,奔到離朱的身旁,掐著離朱的脖子就像捏著只鴨子般,死死地捏著離朱的脖子,她又氣又恨,罵道:
“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是你殺了雪沁姐姐的孩子是不是?”
羲和在一旁,半晌也說不出話來,離朱只能拼命地搖著頭,她沒有!
司燁將雪沁抱起身來,雪沁的手勾在他的脖項上,一條蛇尾長得嚇人,但那張臉,是他朝思暮想的雪沁。
他沒再理會身后的三個女人,徑直地抱著雪沁走回了房間。
離朱終于扒開了云扶的手,嗓音嘶啞地吼道:
“我沒有殺她!更沒有殺她的孩子!”
離朱爬到羲和的身邊,扯著她的衣角道:
“女神,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她,我都不知道她有孕,我又怎會想要她孩子的命呢!你相信我!”
羲和有些心灰意冷,她知道,眼前的這個蠢女人是再也走不進司燁的心了,從司燁當著她的面把雪沁抱回房里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輸了。
“你走吧!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聽見羲和如此說,離朱委屈道:
“我真的沒有殺她,我發誓!”
“我知道你沒殺她!但是你太自作聰明了,你輸掉了一個男人的心,你明不明白?”
羲和嘆了口氣,眼前的這個蠢離朱她看見了就來氣。
“燁兒心里忌憚,怕我傷心,我才拿他九個哥哥來要挾他,逼他離開了雪沁,我給你制造機會,讓你住到虞淵來,和他日久生情,你說你怎么就這么自信,去招惹那個女妖呢!”
羲和抖了一下衣袖,轉身便走了,她實在是不想再看離朱那副裝可憐的模樣,要不是司燁看她在場,離朱是她一意安排的,以司燁的性格,還真的保不齊會殺了離朱來祭他的兒子。
“你聽到沒有?我哥現在和雪沁姐姐和好了,我母神也表示不想再看見你了,你還是趁早回你的月宮去吧!”
云扶扭頭便走,惟留下離朱一個人捂著胸口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