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朱知曉司燁因替雪沁擋了一劍而受傷后,心中自是一驚。
往事又歷歷在目,他破例收她為徒,在云端擁她在懷絲毫沒有顧及自己的感受。
仙術比試上他極力地護著她,唯恐璇璣傷到她,甚至不惜與眾神大打出手。
天地出現亂象,她奔去西丘找他,卻發現他的宮殿中散發出粉色的祥光,宮殿之外,是一層她費盡修為也打不開的結界,而他與她,在結界之內,鴛鴦帳暖,結界之外,她一人,獨受如瓢飄落的冷雨。
想到他因她而甘愿承受罪罰,獨自承受了兩道天譴,她看到風箭穿過渾身是血的他也只能躲在角落咬臂痛哭,直至他被帝俊抱走淡出她早已模糊的視線。
她愛得太卑微了,卑微到即使被千夫所指,自己也不復當年圣潔的月神形象,她也癡心不悔。
她心如明月,但奈何,那人心是太陽。
她的一句“他,還好嗎?”羲和聽出她對司燁的有心,只道:
“他過得并不好。離朱,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我此次前來的目的。”
羲和第一眼看到離朱就感受到她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司燁,那種認定的目光,一如她當年投向帝俊的目光。
她篤定,離朱對司燁有心,離朱尚未言語,羲和又繼續道:
“你是個好女孩。我此番前來,乃是希望你能有空的時候去看一下司燁。”
羲和挑明了說,離朱回過神來,答道:
“女神,我跟你一道回虞淵,去看司燁。”
羲和喜出望外,而與她相對立的離朱亦是笑意盈盈。
司燁,我,才是你該娶的妻。
離朱在心里如是說。
云扶萬萬沒想到,九重天的月宮主神離朱既然會跑到虞淵來,更奇怪的是,她那恨不得把雪沁大卸八塊的羲和母神,對離朱,那叫一個好啊!
“這邊,這邊的丹桂開得比較好!”
聽到母神的言語,又看到母神在給離朱收集桂花,她心里就別扭得慌,這要是被雪沁姐姐看見,估計能把她給活活氣死,這差別,也太明顯了吧!
云扶搖頭晃腦,對于離朱這名不速之客的造訪,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排斥的,以至于她母神讓她催放更多的桂花,她便撒謊說司燁有事找她,一道煙溜了。
也不知道雪沁姐姐,現下過得怎么樣了?她垂頭喪氣地走到司燁的房里,剛一入門便看見司燁將一個包裹放回了枕頭底下。
“太陽哥哥,你醒著呢?”
司燁“嗯”了一聲,云扶走了進來,她的視線全落在那枕頭底下,只看到顏色鮮艷的一小截花繩,司燁看她那猜疑的眼神,渾身不自在,岔開話題聊道:
“母神和誰在外面呢?笑得這么開心?我以為是你,看來不是。”
云扶坐到桌前,雙手托著下巴,嘆了口氣答:
“別提了,母神回來的時候攜了月神回來,現在正在外和她采桂花呢。”
“月神?”
“嗯,就是之前天帝給你和她賜婚的那位神仙姐姐。太陽哥哥,你沒印象了?”
他怎么會沒印象?那天若不是她,雪沁又怎會遭受業火焚心掌。
“她來做什么?”
“不知道,聽母神說她釀得一手好酒,正要給你釀桂花酒呢。”
司燁冷笑,是人都知道身上有傷,不宜飲酒,她卻來給自己釀酒?她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他也沒心思繼續去揣摩她的意圖,對云扶道:
“你去告訴母神,我戒酒了。”
云扶瞪大了眼,手指向自己反問道:
“我去?”
“不然呢?讓我這半身不遂的人去跟她說嗎?”
司燁百無聊賴地答道,云扶站起身來,跺了兩下腳道:
“那個離朱大老遠地跑來獻殷勤,我才不要去說,這得罪人的事,我可不做。你要沒什么事,就繼續躺著吧,我也走了,我還有一堆花要照料。”
說完云扶便走了。
司燁拿出那枕下的包裹,一拆開,里面露出一件雪色的云裳來,自己將她贈與的雪綃還了回去,她不僅沒退縮,反而又織了新的云裳給他送了過來。
他到底,是低估了那只小妖的膽量。
一件云裳取完,他發現包裹中竟然還有幾件小衣服,那尺寸,樣式,倒像是給嬰兒穿的,她為什么會將嬰兒的衣物和給自己的衣物放到一起?還全都給他送了過來。
正想得入神,只聽得門外爽朗的笑聲逼近,他重新把包裹藏好,泰然自若地躺著,不多時,羲和拉著離朱行了進來。
“燁兒,你看誰來了?”
羲和一臉的喜悅,司燁卻未曾睜眼,更別說側過頭來看離朱一眼了。
“我看云扶剛從你房間走出去,心想你定然是醒著的,所以才帶離朱來和你見面,你這是,又睡下了?”
司燁問道:
“月神不留在月宮當值,跑到虞淵來做什么?”
他對她說的話永遠是這幾句,離朱早已習慣了他的冷冰冰,她柔聲答道:
“我聽說,你舊傷未愈又增了新傷,我心中掛念,所以,特地趕來看看你。”
“多謝月神關心,我現下已無礙。”
“無礙便好。”
離朱答道。見他仍是沒有睜眼,離朱又繼續道:
“我聽女神說,你喜飲酒,我新采了桂花,到時候多釀幾壇酒給你封起來,你好好養傷。”
“月神費心了,只是,在下已經戒酒了。”
他的語氣充滿了疏離,總是將她拒于千里之外,羲和覺得有些尷尬,忙道:
“那倒也無妨,不如,我去給你們做些桂花糕送過來,離朱你先隨便坐坐,我很快就回來。”
“女神,我去幫你吧!”
羲和拒絕道:
“我自己來便好,你和司燁多聊會。”
離朱應諾,羲和這才心滿意足地辭去。
床上的司燁,仍是無動于衷,仿佛一人置身于室內,對身邊的離朱置若罔聞,待她如空氣。
離朱看到桌上有茶,便不急不忙地走至桌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捧著茶柔聲道:
“其實,你應該睜開眼看看我。”
燈下的她,一襲艷如丹砂的紅裳,眉不點而黛,唇不染而紅,星眸含情,雙靨呈粉,多少男神仙曾癡迷著她的這張臉,只是,他都沒發現。
她又怎會知道,她身上那抹艷如朝霞的紅終究抵不過如水行云的那縷淡若云朵的白?她終究不是他的心頭血,可雪沁,確實他每日期待的那抹天亮時的魚肚白。
一盞茶下肚,將茶杯輕付與案上之時,她所有的種種卑微與不甘,混合著清茶特有的苦澀在她心腸間翻滾洶涌,此時灼灼的目光鎖向司燁,明明那是她此生想得到的獵物,可她卻不知該從哪下手。
司燁緩緩睜眼,坐起身來,半個身子倚靠在墻上,問道:
“你為何而來?”
“為你。”
她斬釘截鐵地回答,司燁眼中唯有無窮的落寞。喉結滾動,那太過分明的軀體線條太過好看,就連發出的聲音都令她忍不住沉迷,只是,內容卻引起她的極度恐慌。
“我記得我已經推掉了天帝的賜婚。”
“那又如何?”
“我無心于你,也不想傷害你。”
幾枝燭火高懸,燭淚流淌,那溫潤的茶水順著她的喉嚨往下,口中的苦澀味卻尚未盡除,她望了一眼床上之人,那蒼白的臉,唇瓣并無半分血色。
“你有心也好無心也罷,我這一生都跟定你了,我知道你心里還裝著她,也知道你還放不下,但我可以等,等到她從你心里走出,你心里可以重新接納我為止。”
司燁無言以對,離朱也不多作逗留,說完她便起身走了。
九重天,眾天將只看到他們的度辰殿下懷中抱著個美人回來,剛在南天門外著地,度辰殿下便又將那美人攔腰抱起,從南天門一路抱回了澄鑒宮。
那仙子的容顏,雖側頭埋進度辰殿下的懷里,看不太真切,可是那一身紫色衣裙的打扮,竟不像是之前的司云仙子,難道,殿下迎來了第二春?
眾天將各自揣摩著,誰也沒敢開口言論,畢竟上一次度辰殿下剛被日神戴了綠帽,身為男人,眾將對他的遭遇都同情得很,管他懷中抱著的是哪個女子呢,度辰殿下開心就好。
度辰命疾風將璇璣受傷的消息帶去了蓬萊島,讓他告訴少主無塵,結果無塵少主一聽說自己的璇璣姐姐受傷了,不出半天的功夫便來到了澄鑒宮,此際更是死死地守在璇璣身邊。
“無塵,你可替我去辦一件事?”
“殿下但說無妨,只要是無塵能作的,無塵便是肝腦涂地,也在所不辭。”
度辰擺了擺手道:
“沒那么嚴重。只是璇璣被無邪劍所傷,剛剛仙侍雖然已經給她處理過傷口,但她中的畢竟是魔劍,若不及時處理,恐怕魔毒會深入骨髓,我有急事,要去找我父帝商議,你幫我去一趟虞淵,去找花神討一些靈花來。”
無塵點了點頭,答道:
“無塵領命,只是,這個花神,她會輕易將靈花給我嗎?”
“她若不愿意給,你大可報我的名字,說是我討要的。”
“無塵明白。無塵這就前去虞淵,告辭。”
他彎腰向度辰拜了拜,旋即便化作一道光影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