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小買賣,從開始到結束,也就半天時間。
下半夜林朔人站在船頭,多少有些意興闌珊。
修行到了他目前這個程度,想在這世間找一個旗鼓相當,能讓他全力施為的對手,已經很難了。
飼人尤里安,林朔從意識到他在煉刁靈雁這個人形蠱的那刻起,這事兒就已經對林朔構不成威脅。
只要找到尤里安,買賣就結束了。
而此刻林朔意興闌珊的原因,倒不是打架打得不夠盡興,而是自己這趟辦事的方式,多少有些違心。
殺人放火,兩件事兒做了個遍,自己對付刁靈雁的法子,這不是傳承獵人狩獵的路數。
只是人處在這個位置上,林朔現在本就不是一個純粹的獵人。
能調動更多資源,能指派更多人馬,同時又為那么多人負責的同時,做事的方式也勢必要作出一些改變。
自己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如青草般傲霜雪,而是要成為真正的棟梁,為身邊人撐起一片天。
此刻心境上的這點漣漪,林朔只能把它視作是自己的某種成長。
好在狄蘭這時候依偎在自己身旁,默默無言地關注著自己,也支持著自己。
遠方的Anne,想必也是如此。
不說其他的,僅僅是為身邊的這兩個女人,自己無論是成長還是改變,都是值得的。
等橡皮艇開到之前停車的地方,一行人收拾妥當全都進了悍馬車,天已經亮了。
這一晚上大伙兒都沒睡覺。
之所以連夜撤離了河邊,是因為水源地附近蚊子實在太多了。
這兒的蚊子跟國內的不一樣,大的有巴掌那么大,這一針扎下去了不得。
狄蘭要是醒著,這倒不是事兒,林家二夫人身負異能,要做到驅蚊并不難。
可她不能老是醒著,也得睡覺。
山寨附近又都是些鴉片鬼,鬼知道這兒蚊子身上帶著什么病,所以林朔這幫子人就連夜撤出來了。
要睡上睡,座椅放平,車窗一關空調一開,比在野地里強不少。
而且大白天蚊子也不怎么出來活動,把橡皮艇拖岸上,那就是氣墊床,也能睡幾個人。
林朔選擇在車上睡,安靜,狄蘭陪著他。
苗成云這個沒眼力勁兒的,也跑上來了,坐到駕駛位上,說道:“林朔,我算琢磨明白了,你小子還是高,難怪念秋最后被你騙走了。”
林朔打了個哈欠,沒搭理他。
狄蘭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
北歐公主在家里的時候,跟Anne多少有點兒明爭暗斗的意思,可同著外人,她聽不得這些。
她跟Anne是一塊兒嫁給林朔的,如果Anne是被林朔騙走的,那她算什么呢?
于是北歐公主說道:“苗成云,什么叫騙啊?我跟Anne都是心甘情愿嫁給林朔的。”
“所以說,你們道行不夠,被林朔給卷包燴了。”苗成云說道,“不信你看看林朔對付刁靈雁這手段,我是不得不服氣。
燒了人家的家,殺了人家丈夫,還把人家種在了地里,可我看刁靈雁最后那個小表情,對林朔非但恨不起來,這以后還得過來投奔呢。
就這手段,不服氣能行嗎?
這人心啊,都被林朔這家伙給琢磨透了。
所以弟妹,我還得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呀?”狄蘭不解道。
“看這架勢,這刁靈雁回頭進了林家門,你以后在林家,就不是小老婆了,而是僅屈居于我師妹之下的二夫人。”苗成云說道,“這比上不足,至少比下有余嘛。”
“苗成云,我發現你有些欠收拾。”狄蘭說道,“是不是想跟我打一架?”
“嗐,以前又不是沒打過。”苗成云懶洋洋地說道,“你奈何不了我。”
“可我現在有老公了。”狄蘭一邊說著,一邊打了林朔一下,“你倒是說句話啊?”
林朔其實已經困了,正瘟雞點頭呢,一下子被打醒了,有點跟不上狀況:“怎么了?”
“他說我們。”狄蘭撒嬌道。
“嗐,這人一向狗嘴吐不出象牙來,跟他一般見識干嘛?”林朔搖了搖頭,放平了自己的座位,打算正式睡一覺。
“對了林朔。”苗成云問道,“我們下一站去哪兒啊?”
“回頭你跟著老魏那輛車就行了。”林朔說道。
“不是,沒你這么跟司機說話的。”苗成云說道,“咱又不是婚車,只跟著前車就行了。一會兒我得帶路,魏行山那個車技不行。”
“帕朗卡拉亞。”林朔說道,“先進市區找個落腳的地兒,休息一晚倒倒生物鐘,然后我們進林子。”
“我們去那兒干嘛?”苗成云問道。
“廢話,替你掙錢去啊。”林朔說道,“你家族不立啦?”
“不是,你得告訴那兒有什么啊,我多少有個心理準備。”苗成云說道。
“知道緹雅族嗎?”林朔問道。
“不知道。”
“你這點兒見識啊,也就只剩下女人了。”林朔說道,“知道獵頭嗎?”
“這倒是聽說過。”苗成云點點頭,“怎么,緹雅族就是獵頭的?”
“對,他們就是獵頭人。”林朔說道,“在東南亞的修行圈里,婆羅洲的緹雅族,可以說是最大的勢力。
八百萬人口,其中幾乎有半數是身負傳承的戰士。
也就是他們喜歡內斗,總是互相掐,否則婆羅洲就沒其他人什么事兒了。
這緹雅族男人十八歲之前,就必須要殺死一個敵人,把腦袋割下來掛在自家大門上,向姑娘們證明自己是個合格的戰士。
否則這小子就一輩子打光棍,沒姑娘會嫁給他,也就沒后代。
你自己細琢磨,這幾千年下來,目前的緹雅族獵頭人,都是些什么人。
論殺人的技法,就沒有比他們更專業的。
我們這次要對付的東西,就在緹雅族人的地盤里。”
“哦。”苗成云點點頭,“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啊?”
林朔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之后這兩筆買賣,戰利品你苗成云要分走一半。
既然拿這么多好處,你得承擔起責任來。
我就不出手了,你苗成云當一個臨時隊長,這次同行的人除了狄蘭,我都交給你指揮,你負責搞定一切。”
“不是,到底是什么東西你總得告訴我吧?”苗成云問道。
“去年,你家老爺子考我的時候,可不會告訴我會面對什么東西。”林朔笑了笑,“這趟你就父債子償吧。”
安瀾號上,苗光啟拍案而起,一臉氣惱:“嘿!這小兔崽子,在這兒等著我呢!”
這會兒Anne已經回去睡覺了,楊拓也回到了北極星號上,這間船艙里只剩下苗光啟苗雪萍兩兄妹。
苗雪萍瞟了苗光啟一眼,說道:“你可真夠無聊的,偷聽還上癮了?又不是緊要關頭,沒事兒別聽人家小孩兒說話。”
“不是。”苗光啟說道,“我這趟不親自去,又把你留下來,就是為了鍛煉林朔這小子的帶隊能力嘛。
之前林朔做買賣,說是小隊狩獵,其實是他大包大攬,一個人全搞定了。
個人能力強當然是好事,可他現在不僅僅是個獵人了,是獵門和奇異生靈研究會兩個組織的首腦,一直單干下去是不行的,得知道組織協調。
這趟他帶得這支隊伍,配置夠強了,他得發揮首領的作用,把人給安排明白了。
昨天尤里安這筆買賣,他處理得還算漂亮,我剛想夸他幾句呢,這小子這就當起甩手掌柜了。
成云這孩子玩心大,這事兒怎么能交給他呢?
這是識人不明啊!”
“我聽明白了。”苗雪萍點點頭,“你這其實不是對林朔不滿,而是覺得自己兒子不爭氣。”
“我有這么說嗎?”苗光啟瞪眼道。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苗雪萍說道,“苗光啟,我發現你有個問題。”
“什么問題?”苗光啟問道。
“你這人弄反了。”苗雪萍說道,“你現在啊,是把林朔當兒子看,卻把自己的親兒子苗成云,當女兒養。”
“這叫什么話?”
“你自己琢磨吧,有什么事兒你都放心交給林朔,這是爹對兒子的信任。然后又覺得苗成云特別嬌氣,別去擔事兒,這不就是當女兒養嗎?”
苗雪萍這番話,把苗光啟給說愣了。
苗雪萍嘆了口氣:“論起來,成云比林朔還大半歲,他是哥哥,林朔是弟弟。
可現在看起來,兩人反過來了。
林朔像哥哥,成云像弟弟。
兩人在天分差不多的情況下,如今差距那么大,這說明你這個爹,其實當得比樂山好。
好爹才會慣出孬兒子。
不過,成云畢竟不小了,能耐也在進步,你也別老抓著不放。
既然林朔相信成云,而你又相信林朔,那你這個親爹,就沒理由不相信自己兒子。
讓他好好干,沒事兒,不行還有林朔把著呢。”
“要是換成其他事兒,我是不擔心的。”苗光啟坦然道,“可他們馬上要做的這筆買賣,真不一般。
在獵頭人的地盤里,要對付那頭東西,確實難。
林朔說父債子償,我不是氣他報復我,而是覺得他不知輕重。
要是換成在一年前,我可不敢給林朔出這種考題。”
“所以說啊。”苗雪萍淡淡說道,“林朔正在超越你,無論在個人能耐上,還是處事魄力上。”
苗光啟搖了搖頭:“要真是這樣,我倒是應該高興,但愿如此吧。”
“你這是不服氣?”苗雪萍笑道,“那咱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