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下的蘇家祖宅,這天清晨迎來了一個客人。
老頭兒五十多歲,個兒不高,花白的頭發,干癟瘦小。
沒人知道他要來,他自己順著蘇家祖宅那縷炊煙,就摸到三房大堂來了。
蘇家三房大堂,如今已經改成這兒的食堂了,周令時算是找到了一份兒活干,當這兒的廚子。
周令時對這份活很滿意,老周心里清楚,以自己的年紀,師傅林朔再要教什么,那等于白費力氣。
四十歲了,身體已經慢慢開始走下坡路,能耐也漲不起來了。
老周拜師,主要不是學藝,而是攀上林家這根高枝,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子孫。
以后等自己生了兒子,師傅林朔肯定不會不管。
師傅只要把林家傳承在手指縫里漏那么點兒出來,老周家以后這就算有著落了。
這幾天師傅出去干買賣了,周令時在廚房里也沒偷懶。
魁首雖然不在,謀主在呢。
曹家父子最近在這兒住著,曹余生這輩子吃過見過倒沒什么,曹冕在英國留學了幾年,如今嘗到周令時正宗小河幫的手藝,徹底迷上了。
這位曹公子,那可是未來的獵門謀主,把他伺候好了,對周令時來說絕對沒壞處。
這會兒,周令時正在弄早飯。
曹余生早上起不了這么早,這會兒還睡著呢,曹冕習慣了早起,又貪這一口吃的,人已經在食堂里等著了。
那位不請自來的老頭兒,順著炊煙摸過來,抬腿就進了三房大堂。
曹冕不認識他,納悶兒,心想這誰啊?
剛要開口詢問,老頭兒直接走過來,就坐在桌子對面了。
曹冕在這兒雖然已經住了幾天,但到底還是個客人,有點兒搞不清狀況,只能禮貌地詢問道:“老人家,吃了沒?”
“沒呢。”老頭兒抬頭問道,“為什么時候開飯?”
“這就快了。”曹冕點點頭,沖廚房里忙碌的周令時揚聲道,“周老哥,多蒸一屜包子,有客人到了。”
“好咧!”周令時在里面應了一聲,心里也納悶,平輩盟禮還有二十多天呢,這么早就來客人了?
不過既然曹公子吩咐,照做就是了,包子現成就有,天亮剛包得的,加一屜不是事兒。
廚房外面,曹冕打量了一下對面這人,感覺看不出深淺。
“我叫曹冕。”曹公子自我介紹道,“老人家怎么稱呼?”
“你就是曹冕啊。”老頭兒點點頭,“我是你苗二伯,把你爹叫起來,這都什么時候了,死胖子還睡呢。”
曹冕大吃一驚,前天晚上通電話,苗光啟還在美國呢,就這一天一夜的時間,這人已經到眼前了。
“苗二伯您稍等,我這就去!”曹冕趕緊站起來。
十分鐘后,曹家父子來到蘇家三房大堂,發現苗光啟已經吃上了。
剛出屜的羊肉包子,苗光啟吃得滿嘴流油。
“嘿,林朔這小子,收徒弟眼光見長啊。”苗光啟看到父子倆過來,手指了指廚房,“這個好,比那傻大個兒強,手藝不錯。”
“你要不要臉啊。”曹余生翻了翻白眼,在苗光啟對面坐下來,“跟主人家打招呼了嗎?這就吃上了。”
“我吃我閨女家的包子,有問題嗎?”苗光啟說道,“再說了,蘇家三十年前山閻王那事兒,還是我替他們蘇家滿門收的尸,這份人情,我坐這里別說吃他們家幾個包子,要一桌滿漢全席都不過分。”
“怎么說都是你有理。”曹余生說道,“你這么有能耐,怎么不見你留在塔什干,幫著你女婿對付多佛惡魔啊?跑這兒來惡心我干嘛?”
“給了林朔這么好的人員配置,還要我親自出手,那還要他這個獵門魁首干什么用?”
“總共就四個人。你閨女滿打滿算,這算是第四筆買賣。按以前的規矩,三筆買賣之后能正式立字號,單獨接活兒,我姑且算她一個合格的幫手。
狄蘭,這是第一筆買賣,沒有任何狩獵經驗,唯一有的一次經驗那是在阿爾泰山,被狩獵,是吧?
魏行山,能耐三寸都夠嗆。
這種人員配置,你能說出個‘好’字,苗光啟,你是不是老年癡呆了?”
“這怨我啊?”苗光啟淡淡說道,“這人員名單出爐的時候,你曹余生難道不在場嗎?
把狄蘭加進去,難道不是你曹大謀主的主意?
你不是一心想著讓狄蘭有這么一頭獵物,好名正言順地替你們曹家守住九寸門檻嗎?
這會兒說我老年癡呆,你自己何嘗又不是把林朔往火坑里推啊?
那是多佛惡魔啊曹余生,這種級數的獵物,你還敢在狩獵名單里徇私,你膽子可以啊。”
“什么話!”曹余生輕輕拍了拍桌子,“什么叫徇私?我這頂多是一舉兩得!
對付多佛惡魔,人多有用嗎?
明代成華年間那場狩獵,人多不多?
五十七個,可以了吧?
最后還不是王對王,靠林踏海把多佛惡魔宰了?
還有六年前,昆侖山的教訓還不夠慘痛啊?
面對這類有精神異能的異種,人多反而壞事!
所以我給出的陣容,就只能是這四個人。
四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就很緊密,一條心,這有利于抵抗精神干擾。
同時,魏行山是特種部隊出身,意志品質極為頑強,而且他是遠程火力支援點,離著遠,在這種情況下能最大化地發揮作用。
狄蘭是個新手沒錯,可她有山閻王在體內,學識腦子都不錯,多少能幫上些忙。
念秋,是我這兒除了林朔之外最強的一張牌,不得不打出去。
我知道人員配置確實還不夠好,但已經是我這里最好的組合了。
換成你,這副牌你怎么打?”
“我跟你思路不一樣。”苗光啟淡淡說道,“你指望靠四人之間的個人感情,作為抵抗精神干擾的盾牌,這種策略是極為冒險的。
從史書記載來看,多佛惡魔的精神干擾,具體什么情況我們不清楚,只知道能讓人產生幻覺。
比起地菩薩直接奪人神智,甚至控制人體行為的精神操控,聽起來確實沒那么嚇人。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個人情感在面對幻覺的時候,反而容易被利用。
組成狩獵小隊,我寧可用四個互相之間既不仇視、也不親近的獵人,這種人際關系的初始狀態,是最合適的。
所以,云秀兒、苗成云、賀永昌、金文蘭,這四人,是不是比你那份狩獵名單要靠譜啊?”
“你的意思是,這四個人你已經安排進去了?”曹余生問道。
“對。”苗光啟點了點頭,“面對多佛惡魔這個級別的東西,還是多打幾張牌保險一些嘛。
兩支小隊,分開搜尋,一旦發現了獵物,再馬上匯合進行團隊狩獵。
有悟靈成功的云秀兒在,多佛惡魔的精神干擾應該能被降低到最低程度。
再加上以林朔為首的六個強九寸獵人同時動手,還有魏行山遠處一桿槍。
這樣都拿不下來,那這牌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打了。”
“但愿如此吧。”曹余生嘆了口氣,“可與此同時,我們也等于把獵門年輕一輩的精英,全都給押上去了。”
“曹余生,這種時候,可容不得我們患得患失啊。”苗光啟說道。
“好,既然你給了我這個消息,那我也給你一個消息。”曹余生又說道。
“什么消息?”
“你的兩個親戚,這會兒估計也趕到塔什干了。”曹余生說道,“你猜猜她們是誰?”
苗光啟愣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苗家人?”
“廢話。”曹余生翻了翻白眼,“都說是你親戚了,不姓苗難道姓曹啊?”
“苗光德、苗天奇?”苗光啟猜測道,“苗家九寸獵人里,這兩人算是最像樣的了。不過就算是他們,也只是普通的九寸獵人,讓他們參與這個級別的狩獵,苗天功這死瘸子又喝多了?這不是派人送死去嗎?”
“人雖然沒猜對,但有一點我估計你沒說錯。苗天功肯定是喝多了,不然不會派這倆人出來。”曹余生說道,“也確實怪不了你猜不到,剛才我接到苗天功電話的時候,我都懷疑我喝多了,沒睡醒呢。”
“到底誰啊?”苗光啟不耐煩地說道,“難道還是苗雪萍啊?”
“嘿,就是她。”曹余生點點頭,“苗家女瘋子出山了,后面還跟著一個拖油瓶,苗家新任家主,苗小仙。”
“哎呦!”苗光啟用手掌拍著自己的腦袋,一陣陣發愁,“這不是添亂嘛。”
“誰說不是呢。”曹余生也是愁眉苦臉,“可我能說什么呀,人家兩個都是九寸能耐的獵人,級別夠了啊。
而且人家苗雪萍,三十年前就能跟云三姐別別苗頭了,現在鬼知道強成什么樣子,我反正肯定攔不住她,你拿得下她嗎?”
“不好說。”苗光啟搖了搖頭,“雪萍的天賦不下于我,從小,她的修行成就也一直跟我齊頭并進。
苗天功要不是她親哥,這瘸子當年根本就沒資格跟我爭家主之位。
她后來瘋了二十多年,現在應該沒我強。
不過這女人要是瘋起來,除了云三妹,誰敢說降得住?”
“可不就是嘛!”曹余生說道,“我現在都吃不準,她到底是干嘛去的。是去狩獵呢,還是去找林朔晦氣的。
她當年是因為想跟林大哥好,這才被云三姐弄瘋的。
你看林朔那模樣,跟他爹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是云三姐跟林大哥生的兒子。
你說苗雪萍見了林朔,會怎么辦?”
“壞了。”苗光啟皺著眉頭,“事情可能要糟。”
“怎么?”
“這趟獵物是什么?”
“多佛惡魔啊。”
“多佛惡魔擅長什么?”
“幻境傷人啊。”
“苗雪萍什么情況?”
“瘋子啊。”
“瘋子什么情況?”
“精神狀態不穩定啊。”
“明白了嗎?”
“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