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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龜息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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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朔三人,很快就回到了昨夜露宿的那座山峰腳下。

  這座山,之前被Anne聽出來底下有地穴。

  可地穴的入口,Anne聽過,不在這兒附近。

  如今飛鳥指路,林朔把這條線索重新撿了起來。

  繞過這座山,再往東南方向走了十多里地,章進單拳上舉,做了個止步的手勢。

  啞語章進雖然不會,但狩獵的手勢,他還是很規范的。

  然后他臉上有些著急,又開始胡亂地打手勢。

  他的手勢林朔沒怎么看懂,但臉上的神情還是看得明白的,也猜著了七八分。

  章進從鳥類那兒得到的消息,從這兒開始,就開始有矛盾了,有說這邊的,有說那邊的。

  這就說明,這里是雪人行動的原點,往哪個方向走的都有。

  雪人藏身地點的入口,應該就在這里附近。

  林朔抽動了兩下鼻翼,發現沒聞到什么。

  昨天那場大雨,把之前的氣味都沖洗得干干凈凈。

  從雨后到現在,雪人應該沒在這兒附近活動過。

  這就說明了,雪人藏身地點的入口,不僅僅是這里一個。

  舉目四望,這兒是一個山谷,四周都是針葉森林,視野很差,地面都還很泥濘。

  而這時候,Anne已經趴在地上靜靜地聽著了。

  林朔看到這么漂亮的半邊臉蛋,“啪”地一聲就貼在了泥地上,他眼皮子抽了抽。

  之前無論泥地還是碎石路,Anne說趴下就趴下了,爬起來之后臉上要么有泥土,要么有石頭印子,林朔沒這么大感覺。

  獵人嘛,進山施展手段,從來只重實效不顧賣相。

  這會兒就不太一樣了,林朔看到Anne的半邊臉貼泥地上,心里頭有些別扭,不太舍得。

  不過這種不舍,也只能在心里轉悠轉悠,不便表達出來。

  就這么等了一會兒,Anne輕聲說道:“土壤太濕了,震動吸收得很厲害,聽不清。”

  “蘇家主,要不要我去跑上一圈?”周令時這時候提議道,“我跑起來,是不是就有聲源了?”

  “沒用。”Anne站起身來,從背包里取出一塊濕紙巾,擦拭著自己的側臉,“你這種是外部聲源,傳不進去。”

  林朔看了看四周,發現到處都是這種泥地,索性指了指地上,“刨,把泥刨干凈,露出石層來。”

  說完這句話,林朔拉了一下Anne的衣袖,兩人躲到一邊去了。

  章進和周令時一聽這話,趕緊蹲下用手刨地。

  這兩人雖然門檻各有高低,但走得都是修力的路子,一身能耐沖泥地使喚,那動靜不得了,就跟兩臺挖掘機似的。

  一時之間,泥水飛濺,兩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沉。

  五分鐘之后,兩人挖出的大坑就有半人深了,兩人動作也停下來,抬頭看著林朔和Anne。

  這兩人本來就瘦,如今這一看,就跟兩只泥猴似的。

  再一看兩人的挖得坑,章進就是直上直下,周令時想得周到一些,知道這坑要大。

  因為坑要是太小,蘇家主這位未來的師娘,就要在這坑里把身子團起來,撅著聽,那姿勢可不雅觀。

  所以周令時刨得土,都是那種開疆拓土型的,不往深里去,而是往邊上走。

  周令時既然把洞口的邊緣部分刨出來了,章進自然也領悟過來,幫著繼續挖。

  眼下這個坑,正好能讓Anne整個人趴在坑底,慢慢聽。

  就這一件小事,林朔就看出來,周令時辦事,還是比章進靠譜一些。

  兩人從坑里跳出來,Anne再跳進去。

  蘇家的聽山識途,最大的前提,是要有聲源。

  尤其像這種隔著石層聽對面或者里面的情況,對聲源的要求就更為苛刻。

  不在于聲源的音量大小,而在于必須是內部聲源,而且要穩定,跟環境其他雜音有明顯的對比度。

  比如龍城地底那會兒,水潭上方每分鐘滴落的水滴,雖然動靜不大,卻是再好不過的內部聲源。

  而昨天那場大雨,動靜那么大,而Anne卻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意識到下面有暗穴,這就是缺乏內部聲源的關系。

  Anne把耳朵緊緊貼在坑底的石頭上,把眼睛閉上。

  這時候的大地,就像一根絕對靜止的琴弦,非常寂靜。

  但是Anne并不著急,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心還沒完全靜下來,自己身體內部的聲音,比大地的聲音更大,產生了干擾。

  呼吸慢慢放緩,進入類似冥想的狀態,讓自己的身體內部的紊亂平息下來,變成一道穩定的背景音。

  大地,在這時候就開始慢慢熱鬧起來。

  但這種熱鬧并不是Anne此時想要的,因為這些都是外部聲源,對地下空間輪廓的描繪沒有用處。

  這個時候,需要等待。

  “嗒”。

  一道非常細微的聲音,傳進了Anne的耳膜。

  和林朔可以分辨出氣味的類型一樣,Anne對各種聲音,也有著敏銳的辨識能力。

  她很快就認出了這個聲音到底是什么。

  這是沒有穿鞋的腳掌,接觸硬質地面,發出的動靜。

  就隔著石層,從地下傳來。

  聲源,有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就是雪人的腳步聲。

  但既然是腳步聲,就不是一道穩定的聲源,它必然是移動的,而且隨時會停下來。

  要抓緊時間!

  但問題是,這種聲源本身音量太小,空間輪廓對這種聲源的衍射,更是微乎其微。

  抓不到聲源的衍射,空間輪廓就無法在Anne的大腦中成型。

  這個空間的入口,自然也找不到。

  于是Anne把手伸進自己的挎包內,拿出一個小瓷瓶,遞了上去。

  林朔看到這個情況,連忙兩三步趕到坑邊上,伸手接住了這個瓷瓶。

  兩人眼神一對,不用說話,林朔就知道Anne要干什么了。

  他神情凝重,緩緩點了點頭。

  看到林朔這個神情動作,Anne似是再無后顧之憂,神情輕松地笑了笑。

  此刻,地底下的聲源質量很差,Anne需要動用絕技。

  那就是蘇家“聽山識途”真正的法門:

  龜息術。

  因為哪怕進入了冥想狀態,Anne身體內部各個器官發出的聲音,還是太大了,蓋過了腳步聲的衍射。

  尤其是呼吸聲和心跳聲。

  而龜息術,能讓Anne進入一個類似冬眠的狀態,呼吸暫時停止,心跳也放慢到每分鐘二十次以下。

  這門功夫很難練,這也是一個蘇家獵人的“聽山”絕技,是否精通的標準。

  同時,這門功夫也很危險。

  它對“聽山”提升效果,相當于一針興奮劑。在短時間內,確實會對“聽山”有極大的提升。

  但是時間一長,隨著身體各項機能的下降,神經系統也會慢慢進入休眠狀態,人會變得遲鈍,聽力也就會喪失。

  這還不是最差的結果。

  龜息術一旦動用,其過程是不可逆的,人不會自己醒過來,而是會慢慢地從冬眠變成假死,再之后,真正的死亡就會降臨。

  所以這是一個團隊技能,必須要有人在旁邊照應著,在關鍵時刻喚醒施術者。

  那個瓷瓶里,就裝著能喚醒蘇家人的藥物。

  在蘇家人心臟停止跳動之前,抹在太陽穴,馬上就醒。

  但是這個瓷瓶到底交給誰保管,蘇家人頭腦要清楚。

  因為瓷瓶交給誰,那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給誰。

  那必須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眼下有林朔照顧著自己,Anne絲毫不擔心,又一次把耳朵貼緊大地。

  大腦,放空。

  呼吸,關閉。

  心跳,放慢。

  身體內部的寂靜,除了每隔三秒鐘的微弱心跳之外,達到了極致。

  注意力全部放在耳膜上。

  “嗒…”

  “嗒…”

  “嗒…”

  Anne等到了三記腳步聲,隨后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Anne蘇醒過來。

  她發現自己還在坑里,林朔已經跳了下來,蹲在地上,把她抱在懷里。

  聽覺已經恢復了,Anne知道自己身體的各個器官,正在快速地蘇醒。

  同時看著林朔的神情,她心里不由泛起一陣淡淡的喜悅。

  因為她看到,林朔眉頭緊緊皺著,抿著嘴。

  他在心疼自己。

  “沒事的。”Anne笑了笑,從林朔手里接過瓷瓶放進挎包里,又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給我點時間。”Anne說了一聲,隨后又閉上了眼睛。

  在Anne施展龜息術的時候,因為大腦的供血供氧都不足,是不具備分析能力的,只有聽感和記憶力。

  此刻,她需要記起自己在昏迷之前,聽到的那三記腳步聲,以及這三記腳步聲,所造成的聲音衍射。

  Anne跟雪人正面交過手,知道它的身高在兩米左右。

  它步行時的腳步跨度,大概八十厘米。

  這個距離,這同時也是腳步聲這種移動聲源,每次在這個封閉空間內響起,客觀存在的距離差。

  此時,理性的思考和感性的知覺,同時在Anne的大腦中起著作用。

  這很難,但二十年在異域他鄉的苦練,還是結出了累累碩果。

  一個模糊的立體空間圖景,逐漸在她大腦中形成。

  入口,在距離地面最近的地方,同時也應該相對狹窄…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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