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泰山地區的這片地熱森林,似是一大塊鑲嵌在茫茫群山中的翡翠。
在這塊翡翠的北部,林朔等人開始放慢腳步。
而在這塊翡翠南部,有多位不速之客意外相逢。
此處是森林和雪山的邊界,一大塊松軟翠綠的草坪,似是迎賓的地毯。
馬蹄落在這張地毯上,寂靜無聲。
三匹高頭大馬之中,當頭開路的那匹馬毛色烏黑,唯有接近馬蹄處,才是像雪的一樣白色。
這種馬,叫做烏騅踏雪。
這匹烏騅馬的馬鞍邊掛著一柄劍,馬鞍上的年輕女子,雙腿并攏,就這么側坐在馬上。
聶萱三人,在放棄了第一次刺殺行動之后,再一次遠遠吊上了林朔。
在群山中追蹤一群不刻意抹去行跡的獵人,并不是什么難事,更何況聶萱是聶家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追蹤能力深得真傳。
跟到這兒,聶萱打了一個止步的手勢,隨后翻身下馬:“今晚就在這里歇息吧,林朔那邊,應該快動上手了。”
范平安和李一針兩人也下了馬,其中李一針問道:“你怎么知道?”
“剛才越過山脊的時候,目力之所及,能看到驚鳥起掠,下面必是有人在急速奔跑。”聶萱說道,“李先生,您也是精通武道之人,我就不必再多費口舌了吧?”
聽完聶萱這番話,李一針點點頭,心想自己如今是一個武者的黃金年紀,力量和經驗都有。
但體力和五感,終究比不上年輕人了,剛才聶萱口中的驚鳥起掠,他就沒有看到。
一般來說,武者在動手之前,長距離狂奔是個忌諱,因為體力消耗太大,會讓對手以逸待勞。
但若是真有人這么在做,那就必然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
聶萱判斷得沒錯,那邊是快動上手了。
范平安這時候接過了另外兩人的韁繩,去前面的林子邊上栓馬。
目前這三匹馬,都是范平安家的,別人不怎么上心,他可不行。
每一匹馬、每一頭羊都有價值。
對范平安而言,這些是以后隱居時,老夫老妻頭上的片瓦,或者是碗中的粗茶。
日子,總是要回歸平凡的,做完這筆買賣,時候就到了。
心里惦記著這些,范平安的動作卻很利落。
馬栓好了,再一抬頭,卻發現林子里走出一個大姑娘來。
林子外的聶萱,心腸暫時不管,僅以賣相而論,那是相當不錯的,年輕漂亮,身材也好。
而眼前走來這個女子,全身上下一身黑,僅有臉上和腳踝兩處白。
那張臉充滿異域風情,同時又傾國傾城。
而迎面走來的這身段,讓已經年過六十的范平安,都覺得心怦怦直跳。
這真是人間尤物。
聶萱跟她比,那是瑩瑩之火與皓月爭輝,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之前聶萱三人跟蹤林朔用得法子,是超視距跟蹤。雙方彼此是看不到的,所以范平安并沒有認出女子是誰。
“姑娘,你這是…”看著對面這女子越走越近,范平安直起了身子,朗聲問道,“迷路了嗎?”
“沒有。”狄蘭微笑說道,“只是有些渴了,老先生,你這兒有水嗎?”
范平安心生疑慮,再次上下打量了這個女子一番。
這次,老范把男人的心思按了下去,用的是老江湖的眼睛。
這里是阿爾泰山深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這么一個美艷無雙的姑娘,忽然出現在這里,顯然是不正常的。
看她的裝束,的確是徒步者的打扮,身后還背著一個包。
可哪怕是徒步者,那也是成群結隊的。一個姑娘家,誰敢一個人往深山里鉆?
就在范平安心生疑慮的過程中,狄蘭越走越近,終于來到了范平安跟前三尺的距離。
范平安練了一輩子的拳,有人欺進身前三尺,他心中警兆驟生!
只見女人忽然身子一側,胳膊肘一支,,一肘就向自己打了過來!
“來得好!”
范平安大吼一聲,左掌護在自己身前,一把按住狄蘭襲來的胳膊肘,同時右手成拳,力從腰起,一記“龍擺尾”,向狄蘭的腦袋轟了過去。
這記“龍擺尾”,在形式上不過是一記簡單的擺拳,可范氏通臂拳勢大力沉,江湖上早有名號。
能硬接“龍擺尾”無恙的,范平安成名以來,只有一個林樂山。
其他人,挨著便死,擦著就亡。
范平安恨這女子偷襲,這一上手就是要命的殺招。
可是這記“龍擺尾”,卻生生落空了。
因為范平安的左掌,本以為能穩穩地按住狄蘭的胳膊肘。沒想到這女子的胳膊肘之中傳來的力道,遠在他預料之外。
他的左掌,被這一肘子過來,反撞到自己胸前。
老拳師雙腿的站樁,立刻失守,全身就跟斷線的風箏似的飛了出去。
范平安人在半空,心里雖然詫異,但腦子還是清楚的。
他右拳“龍擺尾”順勢一拐,以自己整條右臂的急速擺動為支點,找到了身體的平衡,一個鷂子翻身,雙腳再次扎在了地面上。
全身微微一晃,范平安抬眼看著前方的女子,心里一陣忌憚。
胸口的疼痛告訴他,就這一過手,自己起碼斷了兩根肋骨。
而且對方僅僅一肘,范平安這九尺長軀,生生被打出去將近二十米。
這女子身上蘊含的力量,范平安生平僅見!
在他印象中,哪怕是林樂山,也不至于這么不像人。
“范老哥!”身后一聲呼喊,獵獵風聲傳來,轉眼之間,李一針站在了范平安身邊。
李一針先看了看范平安的臉色,知道這老頭兒并無大礙,這才問道:“這女人什么來歷?”
“你問我,我問誰去?”范平安沒好氣地回道。
狄蘭人在二十米開外慢慢收起了攻擊的姿態,站直身子說道:“就憑你們三個人,也想去殺林朔嗎?”
范平安和李一針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后范平安說道:“他林朔,也是爹聲娘養的血肉之軀,沒有三頭六臂,我們憑什么殺不了?”
狄蘭搖了搖頭:“那隨便你們吧。”
說完這句話,她邁出腳步,向前走去。
這一次,她不是沖范平安和李一針兩人來的,而是向東邊走去,似是要繞過這兩人。
李一針眉頭一皺,剛想攔在她身前,卻被范平安按住了肩膀。
“算了。”范平安捂著自己胸口,輕聲咳嗽了兩下,說道,“她不是我們這筆買賣的目標,不要節外生枝。”
范平安這番話落下,西邊十米處的一顆大樹旁,聶萱慢慢現出了身形,手里的劍已然出鞘。
“范老,就這么放她過去?”這女子瞇著眼,看著逐漸遠去的狄蘭,輕聲問道。
“這女人不簡單,要留下她,我們會付出不小的代價,不值得。”范平安揉著自己的胸口,沉聲說道,“我這點輕傷不要緊,不是還有李老弟在嗎?”
“范老好脾氣。”聶萱說道。
“不是我脾氣好。”范平安說道,“而是這次我們要殺的人非同小可,在此之前,我們必須盡量保證戰力完整。”
“這女人,應該跟林朔是一路的。”李一針輕聲說道,“還好,她現在跟林朔分開了,不然我們這筆買賣,還真做不成。”
“所以,別攔她,讓她走得越遠越好。”
狄蘭逐漸遠離范平安三人,這女子一路向東,走出了草地,翻過了雪山。
就在一道山脊處,她停下了腳步,扭過身來,看著前方。
此處是雪線之上,積雪終年不化。目力所及,是一片雪白,還一些裸露的灰黑色巖層。
“很奇怪呢。”狄蘭嘴里喃喃說道,“他們都看不到你,對嗎?”
這女子似是在自言自語,可她的視線,顯然盯著眼前一處所在。
“我也看不到你,但能感覺你的存在。”狄蘭說道,“自從跟隨林朔進入山區,我就感覺到你了。”
“你的這種能力,是什么?”
“小八的那兩次預警,山閻王做不到,是你做的吧?”
“你好像…很關心林朔?”
“你,是他的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