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蘭說到這里,林朔一本筆記也就手腳麻利地抄完了。
合上這本親手抄的筆記,收進自己懷里,林朔把《章國華手記》遞給了章進,隨后說道:“狄小姐,你還有什么高論?”
“高論不敢當。”狄蘭看了看A
e懷里的小八,說道,“再結合八爺的情報,山閻王的厲害之處,不僅僅在于它在宏觀上獨特的減熵方法,還在于它在現實中奇異的生存方式。”
魏行山翻了翻白眼,愈發意識到這場對話中,自己的格格不入了。
在場的五個人,狄蘭是十五歲就被牛津大學破格錄取的天才,A
e是哈弗的博士畢業生,這兩個女人在談及其擅長領域的時候,說話自己聽不懂,這個現象魏行山是可以接受的。
可林朔這個家伙,據他自己透露僅僅是高中畢業的文憑,居然能夠跟得上這場談話的節奏,這就讓魏行山感到自己的智商被暴擊了。
更可氣的是,狄蘭和A
e這兩個要么是生物學家,要么是生物學博士,這兩人跟林朔對話的態度,就好像是在請教,語氣極為恭敬,用詞又極為嚴謹,似是自己生怕說錯了,被林朔笑話。
剛認識林朔不久,魏行山知道這是個戰斗領域的變態,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后來,在劉順福家里林朔默寫水牧劉家的傳承,魏行山得知林朔還有一手好字。
這兩種印象疊加在一塊,其實并不沖突,這叫文體兩開花,文武雙全嘛。
可現在,當林朔不知不覺中以一個隊伍領袖的姿態,淡然地參與到這場對話時,魏行山才意識到,這個跟自己稱兄道弟的人,跟自己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這種差距,頭一次讓魏行山有了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與此同時,也讓魏行山更為珍視兩人之間的友誼。
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這個道理魏行山是懂的。
這些念頭,在魏行山腦子里一轉悠,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因為狄蘭正在說的內容,比之前更為匪夷所思,讓魏行山再一次感受到了頭腦風暴的威力。
“八爺之前說了,在那片林子里,所有的動植物,都有被山閻王操控的跡象。
很顯然,山閻王正在有意識地控制那片森林的生態結構,讓無序的自然環境,變成有序的生產環境。
有序生產環境的結果,就是能為處于食物鏈最頂端的山閻王,提供盡可能多的物質能源。
而這種有意識地將環境從無序變為有序的行為,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這原本是我們人類才有的行為。”A
e說道。
“是的。”狄蘭點點頭,又看了一眼A
e懷中的小八,繼續說道,“其他生物,哪怕像八爺這么聰明,也很做不到這種程度。
我們人類之所以特殊,是因為我們會產生信仰,會相信故事,能夠意志統一,從而組建起龐大的社會結構。
人類改變環境,是群策群力的結果。
我們其實是用書籍和語言進行聯網,以群體的力量創造有序環境,從而在自然界脫穎而出。
這種行為,也是地球經過三十億年的生物進化,截止目前得出來的最優解。我們人類學會并且掌握這種能力,起碼花了十萬年。
而山閻王改變環境,是一種個體行為。
作為一個生物個體,它是如何進化出這種能力的?
而且章國華的手記中,并沒有提及山閻王的這種特殊行為。
我相信老先生作為一個獵人的職業素養,他知識水平放在當時也是相當不錯的。
以他的智慧和能力,既然跟山閻王進行了十年的漫長博弈,如果有類似的蛛絲馬跡,他應該不會錯過。
可他對此只字未提,你們不覺得反常嗎?”
“那只能說明,章國華老先生捕獵山閻王的時候,山閻王還沒有掌握這種能力,或者,它沒表現出來。”林朔說道。
“于是,我就有另一個推測了。”狄蘭沉聲說道,“山閻王的這種能力,是近期進化出來的。再結合我之前的推測,山閻王的減熵方式是竊取基因,那么我有理由認為,山閻王不僅僅能夠竊取和改變宿主的基因,同時也能竊取食物的基因。”
說到這里,狄蘭看向了A
e小姐,還記得你們蘇家三十年前的慘案嗎?也許,山閻王就是在那個時候,進化出了竊取人類基因的能力,從而開始食用人類的。”
“有這么巧嗎?”魏行山插話道,“既然地球有三十億年生物進化史,山閻王這東西也不是憑空出來的,估計它這個物種,出來的年份也不短了吧?然后偏偏好死不死,三十年前它開始對人類感興趣了?”
“其實并不是山閻王選擇了人類,而是人類主動送上門來的。”狄蘭臉上出現了幾分譏誚之色,“最近一萬年,人類從幾十萬人口增加到了幾十億,地球因為人類的崛起,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生物大滅絕現象。
一萬年,也許是我們人類的整個文明史,但放在生物進化的緯度上,不過短短一瞬間。
生物學上任何一次意義重大的進化,都是量變引起質變,需要長時間積累的,可能是一萬年,也可能是十億年。
只能說,在三十年前,在人類頻繁敲門之后,‘山閻王’以自己特有的減熵方式不斷自我迭代,終于學會了怎么開門。
然后它僅僅花了三十年,就走過了我們人類漫長的十萬年。
如果再給它三十年呢,它將會變成什么樣子?
說實話,我真想看看它三十年后的表現。”
狄蘭的這番話語,伴隨著山洞外呼嘯的風聲,令人遍體生寒。
這天晚上,眾人早早就歇息了。
這個山洞不大,晚上睡覺的時候用石塊把洞口堵上大半擋風,石頭后面又有A
e的‘畫牢’作為保險,其實既暖和又安全。
這種安全感,會因為洞外的暴風雪更顯得更為珍貴,理應帶來一夜好眠。
可魏行山卻做了半宿的噩夢,到了后半夜,這漢子干脆不睡了,起身靠在洞壁上,看著墻上的原始壁畫,一陣陣出神。
這會兒守夜的,還是林朔。
“老林,你想出辦法了嗎?”魏行山啞聲問道,“我記得你說的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可現在,這好事該怎么做呢?”
林朔沒說話,篝火的余燼照著這個男人木雕一般的臉,忽明忽暗。
“說實話,我絕不懷疑你的能力,我也相信你能夠殺死‘山閻王’。”魏行山喃喃說道,“可按照狄蘭的說法,殺了這東西,到底是害它,還是在幫它呢?章國華殺了它六次啊!”
林朔神情微微一動,正要說什么,只聽山洞內傳來一陣鈴聲。
這陣鈴聲在A
e懷內響起,是最后一批空投物資里面附帶的衛星電話。
這套衛星通訊系統由中方提供,總共兩部被嚴格加密的衛星電話。
一部用于前線通訊,由A
e掌握,沒有跟外界通話的權限,只能跟后方通話。
另一部是后方通訊,由楊拓掌控,也只有他這一部,才能跟中國高層通話。
楊拓的這部電話,也相當于中國的核按鈕,他關于林朔此次行動的最終結論,將決定部署在中國西北的核是否升空。
而此刻這個電話,無疑是楊拓打來的。
e馬上坐了起來,接通了電話,并且按下了免提。
“有新情況了。”楊拓略顯疲倦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