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二人來到金蛇營帥帳,此時帥帳外集結了數百守衛,個個神情肅穆,嚴陣以待。
慕容復舉目四望,在距離營帳十余丈遠的一顆大樹上找到了蘭劍的身影,蘭劍也很快看到二人,頓時身形一閃,幾個提縱來到二人身前,“尊主,您終于來了。”
慕容復見小丫頭一副終于解脫的模樣,不由好笑的搖搖頭,伸手將她頭上的一片樹葉拿掉,“怎么,才這么一會兒工夫就呆不住了?”
蘭劍吐了吐香舌,“哪有,人家這不是見尊主來了,心里高興嘛!”
“有人離開過帥帳嗎?”慕容復話鋒一轉,問道。
蘭劍搖頭,“沒有。”
“那就好,走吧,我們進去。”
三人來到營前,金蛇營弟子登時如臨大敵,“站住,來者何人?”
梅劍正待開口,忽然旁邊響起一個粗獷中帶著幾分陰陽怪氣的聲音,“我道是誰,原來是慕容公子,不知公子到此有何貴干吶?”
慕容復循聲望去,只見衛隊左側走出來一個男子,身著褐色長衫,三十許歲,身材瘦高,劍眉星目,樣貌還算俊朗,只是眼神有些陰翳,說話也不陰不陽的,無端惹人生厭。
慕容復打量了一眼,問道,“閣下是?”
男子面色一沉,似有些不悅,“怎么,你不認識我?”
慕容復仔細想了想,確實沒什么印象,“不認識。”
“你…”男子為之一噎,但很快恢復自然,淡淡道,“鄙人崔希敏。”
慕容復聽了還是沒什么印象,很是耿直的搖搖頭,“沒聽說過。”
男子臉上慍怒一閃而過,冷笑道,“也是,慕容公子何許人也?乃名動天下的武林神話,怎會認識在下這么個不入流的小人物,倒是在下不識好歹,自報賤名污了公子之耳,實在抱歉得很。”
慕容復聽了這話不禁眉頭大皺,這人似乎跟自己有仇啊,不過人家都道歉了,他自不能太小器,當即大方的笑笑,“沒關系,我接受你的道歉,也原諒你的冒失行為。”
“噗…”梅蘭二劍頓時掩口輕笑了起來。
崔希敏見此自是惱怒難當,卻又說不出什么反駁之言,臉色漲得通紅,那模樣,似乎隨時可能噴出一大口血來。
慕容復下意識的側了側身子,嘴上話鋒一轉,十分客氣的說道,“勞煩閣下通稟一聲,就說慕容復來訪。”
“哼!”崔希敏一聽這話,仿佛找到了什么可以拿捏慕容復的地方,立時變得趾高氣昂起來,“今日鄙營帥帳之中正在商討大事,恕不接待外客。”
“是嗎?”慕容復臉上笑容不減,反倒更加燦爛了幾分,“我要提醒你,是木桑老頭邀請我來的,還有,我并不喜歡你這個人。”
崔希敏聽得前半句,不禁心頭微凜,但聽得后半句,立時又怒氣上涌,語氣強硬的說道,“那又怎么樣?禁令也是木桑前輩下的,在下不過遵令行事罷了,至于說你不喜歡本人,那倒榮幸得很,似閣下這般強兇霸道、橫行無忌之人,本人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你真不是個聰明人。”慕容復無奈的搖搖頭,微微踏前一步,似笑非笑的看著面前之人,壓低聲音說道,“我的意思是,不要給我出手的借口,可惜,你沒能領悟。”
話音落下,他手掌一攤,登時無數真力匯聚,眨眼一柄栩栩如生的長劍虛影凝聚出來,刺骨的寒意頃刻席卷八方。
崔希敏還未明白慕容復話中的意思,頓覺呼吸一窒,遍體生寒,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想怎樣?”
慕容復沒有回應,只是握住劍柄,翻手輕飄飄的一劍揮出。
崔希敏想躲,卻發現兩腿仿佛生了根一般,死死釘在地上,半點無法動彈,這一瞬間,一股莫名的恐懼涌上心頭:他真的要殺我!他真的敢殺我!
眼看劍影即將臨頭,忽然一聲嬌叱傳來,“住手!”
跟著一道劍光自斜刺里殺出,刺向慕容復左腋,目的很明顯,攻其所必救。
但慕容復卻好似沒有發現,竟完全無動于衷,手中劍影速度不減的朝崔希敏眉心劈下。
這一劍劈實了,只怕立刻便將個大活人劈成兩半。
“唉…”就在這時,一聲嘆息響起,緊接著一道灰影疾掠而來,轉瞬之間到得左近,輕輕一推,崔希敏一個趔趄摔了出去,剛好避開劍影。
幾乎與此同時,鐺的一聲脆響在慕容復身側響起,卻是梅劍出手擋住了斜刺里的長劍。
慕容復自然知道灰影就是木桑道人,但沒有理會,而是偏頭看向左側那個帶著種陌生幽香的長劍主人,一襲橘黃色長衫,簡練樸實,玲瓏有致,一張娟秀可愛的鵝臉蛋,雙頰暈紅,膚白勝雪,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一雙圓圓的大眼中仿佛有星芒閃動,靈活異常。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感慨女子的美貌,忽然瞥見其頭上已然挽上了發髻,頓時如同吃了幾十只蒼蠅一般難受,唉,又一顆好白菜叫豬給拱了…
這時梅劍真氣一震,彈開女子的長劍,然后收劍而立。
女子也順勢收手,走到一旁扶起崔希敏,那關切的模樣,明顯二人關系不同尋常。
慕容復見得此幕更是大搖其頭,嘆息不已。
木桑道人開口道,“慕容公子,小輩不懂事,怎的也要下此狠手?”
慕容復白眼一翻,“這也叫下狠手?要不要我再出一劍,你試試能不能救他?”
木桑道人苦笑連連,剛才那一劍的速度和力道對他來說的確不算什么,但對于崔希敏卻足以要了其小命,若非他及時出手,此刻崔希敏焉還有命在?
不過他也知道,這個人是不能講道理的,干脆瞪了崔希敏一眼,訓斥道,“我不是交代過你,慕容公子來了不必阻攔,直接放行么?”
崔希敏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恐懼中恢復過來,聞言一臉茫然。
木桑道人擺了擺手,繼續說道,“算啦,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這里不用你守了,回去歇著吧。”
崔希敏下意識的就要轉身,卻在這時,那女子開口了,“慢著,此事不能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算了,必須給我夫婦二人一個說法。”
聲音如黃鸝鳥般清脆動聽。
“夫婦…”慕容復關注的點總是那么奇怪,當聽到這兩個字,頓覺意興闌珊,最后一絲念想也無了。
倒是木桑道人立時頭疼起來,他的本意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奈何女子不明白他的苦心,一副不依不饒誓要替丈夫討回公道的架勢,偏偏面前站的又是慕容復,你跟他講道理討說法不是自討沒趣么?
而且這廝好色無恥,小心姑娘你把自己都給賠進去嘍…
木桑道人心里有些惡意的揣測著,面上則擺出前輩的架子,聲色俱厲的呵斥道,“怎么,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女孩下巴微揚,“小女子自然敬重前輩的身份,但前輩也得講道理不是嗎?今日之事我相公哪里做錯了?不但差點給人無端打殺,還要遭受前輩的詰責,我相公到底做錯了什么,請前輩解惑一二,否則無法令小女子心服。”
幾句話炮語連珠,說得木桑道人啞口無言。
但還沒完,她馬上又朝慕容復說道,“你就是慕容復吧?我聽說過你的名字,前些日子便是你將我們的師兄打成重傷,我知道你武功高強,在你面前,我們這些人恐怕連螻蟻都不如,但我要告訴你,螻蟻也有尊嚴,不是你可以隨便侮辱、隨便打殺的,如果你這樣做了,你就不配稱什么武林天驕,人中龍鳳,而是一個毫無底線準則的惡霸!”
實力一噴二啊。
慕容復聽得是目瞪口呆,除了幾個比較刁蠻、跟他關系又比較親密的女人,還沒有陌生女人敢這么噴他,今天這算頭一遭了,不過聽對方話中之意,似乎之前就曾打傷過她的師兄,這倒讓他有些疑惑了。
當即微微一笑,問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誰?你的師兄又是誰?我何曾打傷過他?”
“看樣子你的記性并不是很好。”女子冷嘲一句,隨即答道,“你聽好了,妾身姓安,至于名字,不方便告訴你,家師姓黃,外號‘銅筆鐵算盤’,數月前傷在你手下的馮難敵便是我們的師兄!”
“原來是馮難敵的同門!”慕容復恍然大悟,他對這些人的關系確實不甚熟悉,倒是隱約記得袁承志幼時曾有過一個青梅竹馬,好像也姓安,難道就是面前的女人?
古怪的打量了安姓女子一眼,慕容復緩緩點頭,“原來你們都是黃真門下,這就難怪了。”
“難怪什么?”女子問道。
慕容復瞥了崔希敏一眼,“難怪這人會對我有敵意,今日之事我不想多說什么,也不想為此浪費時間,如果賢伉儷覺得不忿,大可以對我出手,另外,我還有一句忠告要送給二位,也請你們將這句話轉達給黃真其他門下。”
說到這他頓了頓,目光陡然變得陰寒起來,“別逼我將你們一鍋端了。”
說完輕輕一跺腳,登時一股巨力貫入地底,整片大地都劇烈晃動起來,左近之人紛紛大驚失色,身形站立不穩,崔希敏夫婦更是直接栽倒在地。
這時慕容復又斂去陰寒,面露和煦笑容,上前攙起安姓女子,并湊到她耳旁低聲說道,“你說得對,螻蟻也有尊嚴,但有是一回事,能不能保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