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獅子吼?”慕容復抬頭望去,說話之人正是胡德帝,臉上不由閃過一絲意外,沒想到此人跟少林寺還有些瓜葛。
眾人也沒想到胡德帝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發起火來如此暴戾,一時間噤若寒蟬,吶吶無聲。
半晌之后,胡德帝深吸口氣,緩緩說道,“諸位同道,大伙兒都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此地,為的是推翻滿清,現在不過商議一個可行之策,如此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隨后他頓了頓,四下抱了抱拳,“方才胡某有失禮數,還望各位見諒。”
“這誰敢不見諒啊…”眾人心中腹誹,嘴上卻是客氣說道,“胡總舵主言重了。”
眼見眾人安靜下來,陳近南適時上前說道,“諸位,方才陳某話還沒有說完,所謂‘反清同盟’并非是將大家集中起來,聽某個人或某個勢力的調令,而是要諸位形成同盟后互相援助,旨在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對付清廷。”
袁承志臉色稍稍錯愕了一下,這似乎與先前聽到的風聲不大一樣啊,此前他從天地會那邊得到消息,反清同盟將整合天下反清勢力,統一行止,但陳近南幾句話,又大大降低整合力度。
其實陳近南心中何嘗不想如此,事先他也探過各個幫派的口風,可得到的結果都不盡如意,更令他意外的是,方才他剛剛提出來,便有近一半的幫會站在金蛇營那邊,如果總盟主位置不能留在天地會,他做這一切豈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故而他臨時改變主意,退而求其次,大大降低聯盟的位置,這樣一步一步來,既穩健,也有充裕的時間可以謀劃,即便總盟主之位落入他人手中,也影響不大。
“陳總舵主,我平清幫無論如何都以天地會馬首是瞻。”
“不錯,除了天地會之外,我黃河門可不會認什么金蛇營銀蛇營的。”
“哼,天地會又算什么,只有金蛇營才敢與清廷鷹犬真刀真槍的干。”
眼見眾人又要吵起來,陳近南急忙開口道,“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但廳中吵鬧聲越來越大,眾人哪里聽得進去,陳近南無奈,神色一正嚴厲道,“諸位,反清同盟為的是團結大家的力量,推翻滿清,可若為了一個總盟主之位,咱們便自己內訌起來,所謂的‘反清同盟’豈非成了笑話?反清意義何在?”
眾人漸漸安靜下來,只聽陳近南繼續道,“這樣吧,金蛇營這些年聲勢愈發壯大,籠絡天下不少豪杰,而袁功子武藝高強冠絕武林,這總盟主之位,陳某就先推舉他吧。”
此言一出,眾人神情各異,支持天地會的人面露驚色,支持金蛇營的人則面露喜色。
至于袁承志本人則呆了一呆,心中暗道一聲慚愧,當即說道,“萬萬不可,袁某年輕識淺,哪能擔此重任,天地會陳總舵主俠名遠播,胡總舵主德高望重,理當由二位中的一位但當此任。”
溫青青聞言氣急,暗暗瞪了袁承志一眼,心中暗罵,“真是個大笨蛋,陳近南老奸巨猾以退為進,你倒好,又推回去了…”
陳近南謙遜的笑了笑,“袁公子過獎了,陳某雖然在江湖上小有薄面,但論及反清大業,豈能跟金蛇營相提并論。”
袁承志立即誠懇道,“陳總舵主言重了,金蛇營只是憑借一口熱血,如今跟清廷鬧得不可開交,但若非有天地會及其他同道在暗中援助,牽扯清廷勢力,以金蛇營那點兵力,只怕早就被清廷覆滅了。”
一時間,二人你來我往,將總盟主之位推來推去,看得廳中眾人神色莫名,不知所措。
胡德帝忽的心中一動,想起當初他與沐王府的約定,開口道,“依我看你二位不必推辭了,咱們這次大會名叫‘殺龜大會’,除了推翻清廷之外,還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刺殺大漢奸吳三桂。不如將總盟主之位暫且擱置,咱們立一個誓言,哪一方人馬率先殺了吳三桂,咱們便推舉他做反清同盟總盟主,諸位覺得如何?”
聞言眾人臉上均閃過一絲異色,天理教趙無極開口道,“敢問胡總舵主,是否我們在做的幫會門派皆可參與,只要殺了吳三桂,就能當總盟主?”
“當然,在做的皆可參與。”胡德帝微微一笑,肯定道。
陳近南眉頭一皺,但馬上又松開,此次山海關之行,天地會對吳三桂是勢在必行,而且有韋小寶這個賜婚使作為內應,更加容易得手,屆時誰也說不出半點反對的理由,金蛇營也得俯首稱臣。
想到此處,他臉上紅暈一閃而過,揚聲道,“陳某沒有異議,不管哪一位英雄率先殺了吳三桂,陳某都推舉他或者他所在的勢力為總盟主。”
陳近南都說話了,眾人目光不由看向袁承志,等著他表態。
顯然,先前是沒得爭,故而這些人都拼命的擁護自己所在陣營,但眼下有了希望,難免生出一些別的心思。
袁承志思緒翻轉,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不由看向溫青青,平時這個時候,都是溫青青給他提意見,但意外的是,溫青青正盯著慕容復。
心中疑色一閃而過,袁承志當即說道,“我贊同,誰殺了吳三桂,我金蛇營便奉他號令。”
“好!”陳近南笑了笑,正想說點什么,卻在這時,一個頗為不和諧的聲音響起,“我反對。”
眾人回頭望去,說話之人竟是早已被他們遺忘的慕容復,一時間,眾人默然,不敢開口相詢為什么反對。
慕容復施施然站起身來,緩緩越過人群,來到大廳前方,先是目光鄙夷的看了袁承志一眼,隨即淡淡道,“此事我不同意。”
“你為什么不同意?”程青竹連忙給他使了幾個眼色。
此前他因為阿九身份公開,心神激蕩之下曾想讓阿九來做總盟主,但經慕容復點醒他才打消此念頭,可現在不同了,陳近南等人當著天下群雄的面說出這樣的話,誰也不敢反悔,只要阿九能殺了吳三桂,她便能當上總盟主,偏偏這個時候慕容復又跳出來反對。
程青竹越想越氣,恨不得順起竹杖敲他幾下。
陳近南等人也是一愣,胡德帝開口問道,“不知慕容公子有何高見?”
慕容復環顧四周,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心中暗自搖頭,嘴中說道,“諸位,我想請問在座的諸位一個問題。”
眾人面現疑惑,默然不語,靜待他的下文。
“公子有何問題盡管說來,咱們之所以召集天下有識之士,便是群策群力,有意見皆可提出來。”陳近南爽朗一笑,和聲說道。
慕容復問道,“不知諸位誰有把握能夠殺了吳三桂?又不知諸位誰能作保,什么時候能夠殺了吳三桂?”
眾人一愣,這不是強人所難么?誰不知道吳三桂手握重兵,平西王府更是銅墻鐵壁,能有半成把握就不錯了,但若說保證一定時限內殺了吳三桂,是想也別想的事。
陳近南等人臉色微微一動,似乎猜到了幾分慕容復要說的話。
過得片刻,眾人仍是鴉雀無聲,沒有一人敢答話,慕容復撫掌輕笑,“看來諸位都還勉強算清醒,沒有被利益或仇恨沖昏頭腦。”
他這話略有幾分嘲弄意味,眾人臉色微微尷尬,其中一人臉色漲紅,怒道,“慕容公子此言何意?吳三桂為了榮華富貴出賣大明天下皆知,天下漢人百姓無不欲除之而后快,我等縱知有去無回也絕不會退縮。”
“慕容公子若要幫忙,我等歡迎,但如果是來冷嘲熱諷的,還請慕容公子自行離開。”
他這幾句話說得眾人熱血沸騰,群情激奮,看向慕容復的眼神漸漸變得不善起來。
陳近南見此急忙出來圓場,“諸位別急,且聽慕容公子說完,陳某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
慕容復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既然在座的諸位都無法保證什么時候能夠殺了吳三桂,豈不是等若反清同盟的成立將無限期拖延下去,或許十幾二十年之后,吳三桂自己老死了,到時又來重新討論誰做總盟主?”
眾人聞得此言,登時恍然大悟,是啊,什么時候殺掉吳三桂根本是無法保證的事,總盟主之位懸而未決,又何談反清同盟,別說十年二十年了,就是過上三五年,清廷愈發壯大,反清更是遙遙無望。
陳近南心中陡然一凜,倒不是因為慕容復所說的殺吳三桂無望,而是他忽然想起,慕容復武功這么高,殺掉吳三桂的可能極大,屆時難道還要讓他來做總盟主,號令天地會么?
想到這,他不由朝胡德帝望去,卻見他也正望了過來,目中略帶隱憂之色,于是二人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
陳近南說道,“慕容公子說的確實是個問題,先前我等考慮欠妥,如今康熙皇帝頻頻下發各種利民政令收買人心,時間長了,清廷境內的漢人百姓會漸漸安于現狀,于咱們反清不利。”
眾人一想確實是這個理,紛紛點頭贊同。
“卻不知慕容公子有何良策?”胡德帝問道。
慕容復目光微微閃動,“良策不敢說,在座的諸位都算武林中人,咱們武林中一向靠實力說話,不如比武決定,諸位以為如何?”